当她抬直起酸疼的腰肢,习惯性地抬手去抹脸上的雨水,下意识之中,却发现没有晶莹的水珠。这才意识到原来有一把雨伞稳稳地支撑在自己的头顶上了。
她抬起目光,当看到江南被雨水冲洗得白净润泽的脸庞时,惊诧得大脑一片空白。好久,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来啦?
你怎么找到的?”
“如果连这也能难倒我,我还是赫赫有名的宇江南吗?”他一付自鸣得意的样子。说着,把雨伞塞到她手里,自顾弯腰捡拾起如白雪一般绒绒的棉花来。
她想把雨伞硬塞给他,但是,他头也不抬地坚持拒绝。
“肯定,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也没有多少了,还是我来拾吧!我总比你拾得快。”她倾下身子再一次希望把雨伞物归原主。
看到她的执着顽固,他无奈地接过。然后,迅速地把伞收缩起来,放到田埂上的草丛中。不等对方应战,就先入为主快速地拾起来。
“在这方面,我当然知道技不如你,不论是实战经验,还是灵巧的身手,我都承认甘拜下风。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如今,对于你来说,是疲劳作战;而我,则是轻装上阵,无论怎样,体力上,我总是略胜一筹。不信,来个比赛。” 他调皮地向她闪闪笑眼。
她笑着望了他一眼,自觉地加入了比赛当中。
的确,事半功倍,不知不觉之间,很快在你追我赶的忙碌中拾到了田地头。
她佩服而赞赏地向灵巧的猴子似的他伸出了大拇指。
他两眼放光,像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地自豪地咧嘴傻笑。
虽然,只是细雨蒙蒙。但是,这个时候,两个人也已经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泼洒得水淋淋的了。
她心疼而又感谢地把雨伞递给他,彼此相视一笑。
他顺从地接过,给她撑了起来。
她慌慌张张地跑到田野中一条小径上,把停放那里的自行车推过来。他提起沉重的袋子,把绑在车子的后座上,从她手里接过车子,推起上路。
“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事儿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平静地笑了笑,“车上再说吧!”
“很需要钓钓我的胃口?”她微微一笑,皱眉思索。
“如果和你一样的较劲,我真会那样做的。”他责怪地看看她,“你看,你这样辛苦,能挣几个钱!为什么就不肯接受诚心诚意的援手呢!
你说,谁没有陷入困境的时候,帮一把过去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谢谢你的好意!这是我所能做的。
你也应该知道,长贫难顾。而且,站在我的角度上,为所要顾及的自尊着想,我也不能没有边际地老是连累更多的人。因为,这条路是当初我自己的选择,结果就应该由我自己来品尝。
说句心里话,不怕你见笑。也许,表面上看着我好像还坚强地挺立着。其实,有的时候,我也真的很沮丧!
我之所以包了这块田地,不仅希望能够增加一些收入,这一点自然是我急需的;还有,也很想在脑力劳动之外,松弛一下疲惫的神经。
这片广阔平静的绿色,能够很好地安抚我心中无法述说的无奈与急躁;常常,挥之不去的思念与伤痛在这里也可以尘埃落定!汗水和着雨水还可以冲去犹如云儿一般倏忽而至的烦恼;即使毒烈的阳光,也可以融化我心中阴暗冷重的冰霜!”
听着听着,酸涩的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眶。他不得不把本来准备好目视她的目光改为遥望远方。
他努力把动作做得低调一些,轻微地抽了一下鼻子,咳嗽了一声,以便缓和一些激动的情绪。“我回来了,希望你会让我觉得没有白回来,最低限度,还当我是一个知心相对的朋友!”
“本来,我一直就是这样看你的。所以,看到你,心里总是暖融融的!”她真诚地朝他微笑。
她纯情的笑容驱赶走了一些刚才弥漫在他心中沉重的酸涩。就像浮起的水球,他快乐的情绪又升腾起来,深深的酒窝重现在白净润泽的脸庞上,“我也喜欢当个快乐的农夫,你愿意收个徒弟么?”
她望着他,审视了片刻,微微一笑,“咱们可是好像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高贵的上层建筑,西装革履的你应该肤色润泽挥洒自如地站在恢宏肃穆的法庭上,或者意气风发地出入于高雅的厅堂酒会中。
这风吹日晒尘土飞扬的不仅会侵蚀你的容貌,也会耗费你宝贵的时间。
你不是说过么,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做起事来才能游刃有余。
同样,一个好的刑事辩护律师,必须学习和掌握许多与法律条文有关的古怪深奥的知识,还要结识一些与其本身风牛马不相及的‘编外人士’。所以,不得不经常充电。
然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我在一起,与风雨为伍,与你有何帮助?!”她本来风趣轻松谈笑的脸上渐渐被忧伤与渴望所覆盖,泪光闪耀在她汪汪如水的眼睛中,“你不想当一个好律师了么?”
“位卑不敢忘国忧!我时时刻刻都在信守这个诺言!
我当然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所有的行业都是同样的道理,不是耍耍小聪明,摆摆花架子就能够到达佛祖圣地的。只有满腔热情地付出才能够品尝甜美的果实,其实,这眼前的田间劳动就是这最直接了然的证明。
那些在法庭上,人们听到的才气横溢精彩的辩驳,那些激动人心的胜诉,都是像勤劳热情的小蜜蜂飞得万里路采得一滴蜜一样,靠夜以继日地搅拌、粘合而构思酝酿出来的。
这样的工作有时相当地枯燥,或者不巧走入死胡通,就更令人失落。所以,忙里偷闲,我也很想像你一样,在这桃花源里,做片刻逍遥的神仙。”他满含温情无限神往地眺望一下眼前一片汪洋的绿海。“你不愿意当我的向导么?”
她舔舐了一下嘴唇,轻松地一笑,“我还没有出师呢,不敢高居呀!
当然,如果,你不怕风吹日晒,肯吃苦耐劳,我们倒可以做个半斤八两的同学。”
“什么半斤八两?像我们这样珍贵的社会精英,干啥还不都是一把好手!”他扬扬高傲的头。
她抿嘴一笑,“虽然有行行出状元一说,而你在你的领域里也取得了辉煌的业绩。但是,在这里,不一定就像你想的那样。
也许,以后你就会知道,没有长久地俯下身子苦心体验的摸索,你很难找到那条通向成功的独木桥。”
“不会吧?不会是你想让我望而生畏而临阵脱逃的谋略与战术吧?”
“看你的心术多么的不正!我可是从来没有闲心与人勾心斗角,往到正事儿上用的心思还愁不够用呢!
再说了,有个伴儿总不是坏事儿吧!”她斜视他一眼,然后纵一纵鼻子微笑。
“那好!说定了!一同来往!”他打开车门,把棉花袋子放进车后座位上,又把自行车放到后备箱里。
看她坐好之后,他拿出了一台精致的录音机,打开了开关。
*
“老乡!放心吃吧,不够咱们再要!我绝对管饱!”这是宇江南热忱而快乐的声音。
“哎呀!够了!够了!就是装到喉咙眼,这也装不完呐!
真是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又好看的饭菜!”一个满嘴噎着食物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努力吞咽了一下,好像嘴里稍微有了一点空隙,“人家都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你请我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一定是有什么想头的吧?”
“啊!想头啊?”宇江南好像挠头思索的样子,“你看,我是一个游走四方的记者。记者你知道吧?”
“……”
“就是啊!到处走走看看,像蜜蜂菜花粉一样,采集一些新鲜奇特的事儿。然后呢,用墨水加工出文章。”他头头是道一本正经地耐心解释着。
“噢!”依然好像似懂非懂的口气,“那给钱呗?”
“当然给呀!要不我咋有钱请你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我们的规矩是采集的越新奇,钱就给得越多。
所以,老乡,等你酒足饭饱之后,给我讲点这里稀奇古怪的,或者有些神秘色彩的事儿吧!多了好了,我还可以给你一些钱做报酬,好让你长时间地有好饭吃,有好酒喝呀!”他一副说到做到板上定钉的口气。
“真的?!”惊讶与惊喜共存。
“当然!你看我像个说谎骗人的主儿么?
大家都知道,行有行规,做买卖最讲究的就是信誉!不然,你坑骗一次,传扬出去,失了信儿,谁还会给你做交易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要讲江湖道义!”心诚口服地附和。
“——你不会怕我出不起钱吧?你看,上个月我刚得的稿费。”接着一阵啦和皮包的声响,“看看!整整一万元,还没有拆封呢!要是你说得我认为很值,它就是你的了!”
“都是我的了?!”做梦似的的竭力压低嗓音惊呼,接着传出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摸索钞票的响动。
“当然!”依旧的没有一点含糊。
“那好吧!你叫我好好想想!”声音有些颤抖。
“没关系!你慢慢地吃,慢慢地想!”稳坐钓鱼台似的安稳。
“得罪人的事儿咋办?”好像徘徊于迷雾中似的来来退退,最终还是提出试探地提出疑问与担忧。
“那你得自己掂量着看着办喽!我不勉强你说不想说的事儿!不过,我想,如果说出本来事实就存在的事儿,你又没有冤枉谁的话,那应该也不用担心什么。”
“话是这么说……”依旧迟疑不决。
他耐心地等待着。
“要说我觉得没有比这件事儿更让人觉得堵得慌的了!”下定决心后,开口说:“你真能给我那些钱?”
“我说了,我认为值的话。不信,天打五雷轰!”他发誓赌咒。
“那好!你知道,我娃儿很想出去上学。
唉!都怪我这做爹的没有本事,一直闷葫芦似的窝在山沟里。
——豁出去了,给你说说!”
“老乡!就是你不说,这顿饭我也会请你。
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多说少,说好说坏,你都会得到相应的报酬!”
“好!我信!你不像是个坏人!”金钱的诱惑和考虑到要讲的事情的顾虑使他的情绪波动很大,这时好像稳定了一些。
“这事儿吧,从哪里说起呢?”搔头思索又上下掂量地自言自语。
“很久远的事儿了么?”
“那倒不是。不过,掐指头算算,也好几年了。”声音压低了一些,“唉!这事儿说起来也挺让人伤心的!
我们这儿有个哑巴,要说哑巴应该是一个大缺陷。可是,人家人长得却很好看,好像画上的人似的,细皮嫩肉,不用花钱抹什么雪花膏,皮肤都是白白净净的。眼睛像葡萄珠子一般又黑又大,很像新疆那块儿的漂亮女人。
家里面虽然过的紧紧巴巴的,两口子的感情却很好。”
“男的不哑吧?”宇江南忍不住插嘴。
“不!两个人都哑,那还了得!男的就是那种地地道道的老实巴交的山里人。
他们的娃儿却不随他,长得就像个小精灵豆儿,一个人见人爱的俊小伙儿。所以说呢,本来是很好的一家人。”
“像书上说的:好景不长,出事了?”
“是呀!”他倒没有惊讶对方猜出了结果,似乎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听说,我们村上的大队长,一直眼馋那哑巴的美色,经常想方设法地找她的麻烦。
可是,人家哑巴虽是嘴不能说话,心里可是啥都有,又是一个正经人。得罪不起,就只有躲了。”
“不会告他吗?”
“告?你以为衙门是为我们这些两手空空的穷老百姓开的?再说啦,打官司要掏银两的。肚子还都填不饱的,哪有钱告状啊!
谁不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有钱就能使鬼推磨!人家有钱有势的,你一个平民百姓怎么会赢?
唉!这天底下哪有理儿可说!把你捏成个扁的,你就是扁的;捏成个圆的,你就是个圆的。谁让你没有本事来的!”打了一个饱嗝,又饮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有一天,哑巴找不着了,老头儿急得就像热锅的蚂蚁,四处求人寻找。”
“怎么回事儿?”江南也融入情节当中,脱口急问。
“唉!老天真是狠心!
最后,在一个大山后面的山脚下,找到了没气的哑巴。说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述说的声音有些惊恐,同时情感中也伴随着真实的惋惜与同情。
“她一个哑巴去那儿干啥?”
“山背面有一片她老头子刚开垦的荒地。
天下做父母的都一样,谁都希望自己的娃儿能够过得比自己好!
两个苦命人自己没有见过大世面,也没有啥大本事。为了娃儿,却什么都肯,总是省吃俭用的,拼着老命干活。
还好,哑巴有个城里的妹妹,给他们帮忙不少,还让他们娃儿去城里上学了。”
“那,她的视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好好的!
可以这么说吧,除了嘴说不出声音,样样都是好好的。”
“那到底咋回事?”
“……”犹豫了片刻,艰难地咳嗽了一下,“听人说,有人看见那个不怀好意的队长在山背面追她来的。”
“真的假的?”
“都这么传!”
“到底有没有人真正地看见?”
“无风不起浪,应该是真的。”
“没有人出面证实的?”
“自扫门前雪,谁往身上揽祸。”
“可是,如果大家都这样想,不是坏人得到鼓励,受害者更遭殃了么?好人应该帮助好人的!你不这样认为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到事上,谁不先顾好自己再说。”
“唉!真是!
后来呢?”
“后来,就像常说的那样,当局者迷。
队长欺负哑巴这事儿,虽然外边很多人都知道,可是,两口子却一直瞒着自己的娃儿,外面的人也没有多嘴的,所以,那娃儿一直还不知道那事儿。
直到看到他妈的尸体,人们议论的口风不小心传到了他的耳朵眼里。又心疼又气愤,像点燃的炮仗,顶着一头火,就去找那祸害算账了。”
“如果,传言属实,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话是那么说,谁知道,那个平时像恶狼似的的队长不经打,没几下,一命呜呼了!”
“那不麻烦了!”
“谁说不是呀!本来好好的一家人,结果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最后,只剩下一个孤老头子,连气带疼,弄的又疯又瞎的!离阎王殿也不远了!”
“真是悲惨!”
“谁说不是呢!”感叹的同时,又降低了一下声调,“其实,私下里听说,那个队长也不全是因为那娃儿的几下打,他自己终日醉生梦死的,抽烟喝酒瞎胡搞,早就把身子折腾得像烂木头一块了。据说,他早就有好几种要命的病儿了!
所以你看,就像有人说的那样,就是别人不给他几下子,说不定,哪一天他自己一不小心跌倒,都会命归西天了呢!
再说了,实际上,也并不像他们家恶人先告状说的那样。你想想啊,那当时,在他们家,肯定很多人拉扯着,他也挨不了几下。”
“如果真是这样,那哑巴的儿子岂不是很冤枉?”
“是啊!都说,他们这一家子真是比窦娥还冤!窦娥后来还有个给翻案的。
唉!这一家子,算是完了!”
“那个队长真有要命的病吗?那公安局抓人也不调查一下实际情况吗?”
“他有病这应该不假,给他看病的医生应该能证明。关键是人家儿子也挺有本事,找个医生开个假证明也不难啊!
反过来说,本来这睁眼瞎一般的平民百姓办点事就难喽,遇上这拐弯的事儿,就更是难如上青天了!
唉!命啊!不管你是泥捏的性格,还是钢塑的脾气,都会让你乖乖地低头跟着走!”
“那哑巴究竟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还是因为那个队长骚扰造成的,真的没有人可以说得清?”
“……”从鼻子里喘了一口气。“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听说,确实有人在远处看见过那像老鹰捉小鸡似的追赶场面。”
“那,你能给我引见一下那个人么?”
“干吗?”
“我想确定一下。你想啊,如果哑巴的死亡真不是那个队长的罪过,这一切,也就不显得那么冤屈了!”
“……”停顿片刻,“你真需要找这样的人么?”
“当然!这是关键!”江南轻松地微笑了一下,缓解了些紧张而沉默的气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给我介绍,也不会让人家白白证实!一份辛劳,一份收获,都会给相应的劳动报酬。”
“给钱?”
“是的!给钱!
当然,我要真实的情况,不能有任何水分。”
“……”
“给你!”
“全给我?!”
“当然!打搅你这么长时间!谢谢你!”
“……”摩挲钞票的声音。
“相信我不是大骗子了不?”
“相信!相信!”
“怎么样,可以帮我下一个忙不?”
“……”很沉重地喘息了一下,“你能给多少钱?”
“你手里的两倍!”
“多少?”不解又吃惊地追问。
“那样的两把!”
“两万元?!”捂住嘴说的模样。
“嗯!”
“……”又是一阵沉默的拉锯战。
“老乡!我还是那句话,你不用为难,这是你的自由。不行,我找找别人看,有没有知道的。你把钱放好!再见!”起身欲走人的响动。
“你等等!”
“找到这个人很困难么?”落座又关切地问。
“就是我!”就像火中取栗之前的心情与语气。
“你?!
——真的么?”
“嗯!”
“我说过,不能说假话,不然我会因此而吃官司的!”
“我知道,这不是小事儿!要不,我为啥就从来没有说过呢!”
“还有,必须敢说敢当,我可没有强逼你说。如果再有别人问起你,你也要像给我说的一样,不然,我就成撒谎大王了!
这可是要砸我的饭碗的噢!”
“这个理儿我知道,不说就不说,说了就担当。
虽然我是两眼一抹黑,大道理不会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江湖规矩还懂。
——事情都过去几年了,说出来也害不着什么人了吧。”好像自我安慰地说。
“你真是亲眼看见那个队长在山坡上追赶哑巴,不是听说的?”
“那还有假?!那天,我在另一个山坡放羊,哑巴从我旁边过去了,可能是去帮老头干活去。
刚才我说过,那娘们长得很漂亮。再说啦,反正看人又不犯法。她走过去,谁都想多看几眼。
那天我也是一样,眼光跟着她的背影一直到一片树木遮住了,才收回来。
约摸,过了没有一袋烟的工夫,我又抬眼搜索她过去的方向。因为放羊,我整日到处跑,知道那边山上有她们一块地。看着看着,就看到了他追她跑的样子。当时,我远远地看着,私下底还笑话那队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身孬病都快见阎王了还瞎折腾。
谁知道,后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儿!那当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呀!”
“你看见哑巴在他的追赶下摔下去的么?”
“我本来怀着好玩的心思观看的,看着看着,一眨眼的工夫,哑巴不见了,就只看见那个祸儿站在山坡边往下看,看了一会儿,转身拔腿就跑。
我还以为他看见哑巴家老头了呢。没有了人影,我就不再看了。
再说啦,你说当时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人命关天的事儿!”好像还沉浸在往事的惊恐中。
宇江南把开关关上,抬眼看看木然的谢风情。
好久,痉挛一般的她痛苦地叹息了一声,心怀感恩地说:“谢谢你!江南!一直这么操心!
你觉得现在这样还管用么?”
“我不敢打保票。但是,这总是个好的开始。当然,离我们的目标还有很远,这之间还需要做许多工作!
但是,不管怎么样,即便是需要我们像他们一样使用非常规的武器,这一次,也一定要奋力一搏!”他目光悠远而坚定。
“你要知道,我实在是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她心疼而又忧虑地说:“一个出来,另一个再进去的结果,同样是我不能承受的!”
“这是我多年的梦想,也是我得以学以致用的机会。不管是为你,为顾若岩,还是我自己,我都不会放弃所有的努力。”
这一刻,他的模样又让她想起当年他出国前夕那种不可更改决绝一去的神态,不由得眼睛湿润起来。“说心里话,能有个正直的人站出来给这苦难深重可怜的人说句公道话,本身就已经够令人感动的了!能够请到你这见多识广正牌的大律师更是令人欣慰。
而且,不仅因为你的才华卓越,重要的还有你与众不同的热心与善意,以及你对受伤害一家人的真正了解。我知道,这些都对解决案情至关重要。
一直以来,让这一家人吃尽苦头的,也正是无缘遇到这样一颗高贵而仁慈的心灵!”说着说着,她忧伤的目光变得晶莹起来,“所以,不论将来结果如何,我都代表这些受尽伤害可怜的人真诚地感谢你!
只是,令我不安是,这样不仅让你破费许多,更担心会对你造成无法预料的麻烦!”她心疼地叹息。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对我的夸奖与关爱!这让我的力量与信心更加倍增。
你不会这样想么?要走路,就不能顾忌太多。尤其,没有走过的路。如果,一味地前怕狼后怕虎的,也许,永远开辟不出一条新的路径,更不可能走到终点。
就像当年,抵抗日寇的侵略时候一样,如果为了片刻的安宁,让脑袋暂时安存在脖颈上,而俯首称臣,或者当学乌龟缩起头来。都不去拼搏,其结果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长久的痛苦。国破家亡的滋味好受么?
而且,你看,结果应该是最坏的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积极备战,想方设法全力以赴地打好这一仗。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么?对付什么样的人就只能用什么样的办法。
在一个被污染的天空下,你想自身清洁行得通吗?你们这些善良的人们不是已经不得不饱饮了那些惨痛教训的毒汁!”他沉痛地说。
叹了一口气,又深思熟虑向泪水朦胧的谢风情微微一笑,“再说啦,你放心,我是一个律师。即便算不上操刀老手,对其中的路数也基本通晓,所以说,不踩雷的安全系数肯定比一般的人要高。
更主要的是,别忘了,咱们是正义的一方。而且,咱们的目的只是还原其事实真相,不是像他们一样使尽卑鄙肮脏的手段陷害栽赃。”
“我还是希望不改初衷,记住!一定要在你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好吗?”她充满恳切而感激之情地望着他,渐渐地晶莹的泪水淹没了她的视线。
“好!我记住你的话!放心吧!”他向她安慰地点点头。“你也知道,事实被不辩是非曲直地歪曲,时常是由于司法机构的低级,或者辩方律师不负责任的粗心大意,甚至彻头彻尾的低能而造成的。
如今,可以说,此一时,彼一时,时代也在进步,解密应该更容易一些。所以,你不要负担太大,我们应该满含热情与信心!”
如果,不知道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人,是不太理解此刻她波澜翻滚的心情的,还有心中无法排解的苦涩。但是,他,宇江南非常理解。
*
宇江南在谢风情旁边缓缓地停下车,走下来。
“风情!干吗去?”他微笑着问。
这是一个长满茅草的路边候车点,简单而又原始,只有几块摞起来奇形怪状的石头做标示。因为,这里不是繁华之所,反而好像是被冷落被遗忘的角落,交通并不是很顺畅,所以,来往的车辆并不太多。
其实,倘若不是由于宇子见在这里建了个厂子,又出资修了这条的柏油路,这里依旧还是只有蜘蛛网似的蛇形小道独占鳌头的情形。
虽然,路面并不十分宽阔。但是毕竟,使机动车辆有了快速行走的用武之地,结束了长久以来落后闭塞的状态,与日新月异的现代生活通了气。
她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依然只能左顾右盼地等待。虽然,身边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尤为奇特美丽,但是,她的心却不在于此。
本来,这里常与山林和白云比邻的本地居民,就不太善于与外界接触,加上昨晚突如其来一场大雪的光顾,更是人迹罕至,车辆无影。
“喔!我想去看一下顾伯父。
如果他愿意,想着明天一起带着他去接顾若岩。”她的眼中充满着温暖的泪光。
“我说呢!
明天,本来我就打算和你一起去的。如果你不反对,让我陪你一块去吧。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有车也方便一些。”他热情建议。
“实在不好意思老是打搅你!没有你……”深切的感激之情使她有些语塞.
他用手势阻止了她谢意的表达,轻松地扬扬手,“上车吧!我只照顾老人,不会打扰你们的喜相逢!”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除了感谢,真不知对你说什么好了!”她泪光闪烁地笑语,
“我不会说那句富有哲理而又凝练的话了。”他一手为她开着车门,一只手思索地挠挠头发,“好像就是:你给予别人快乐的同时,你自己也得到了同样的快乐!所以,我们是彼此彼此!”他向她愉快地点点头笑。
她也同样感情真挚地朝他笑笑。
坐进车里,好像尘埃落定似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应该不会再出意外了,她松了一口气,抬眼放开目光瞭望一下辽远圣洁的银色世界。
就是在寒冷的冬天,这场雪的规模也不算小。因为刚刚停息不久,又是天高皇帝远的山野,通体洁白一色绒绒的雪儿,使目极所到之处皆是耀目至极的银装素裹。
也许,因为,乐极生悲的事儿她经历过。所以,美丽奇特的景色并没有完全压下她心中担忧,“虽然,我的确很渴望顺顺利利地去。但是,这路,你看能够平安通行么?”
“想当年,人家红军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为了达到目的,不是还有勇敢地在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的情况下,迎着困难上的精神么?
现在,一条平坦的大路,我们还拥有一辆现代的交通工具,不说是名驹宝马吧,也称得上‘塞上飞’。”他自我开心地展颜一笑,“加上我这个技术高超的操盘者,你就安心坐在里面,倾心地欣赏美丽的雪景吧!”
*
当车子拐了个弯儿,那个曾经让她充满温馨回忆的竹篱小院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时候,谢风情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就像当年曾经出事的那个情形一样,表情不一议论纷纷的许多看,又聚集在了那个大门口。
她的头轰地一蒙,背上好像在腊月寒冬时节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跟着,心骤然紧缩,一下子沉到了底儿。尽管,心急火燎地想一看究竟。但是,脚下却像是悬空了一样,深一步浅一步,机械地如梦游时趟着云朵似的在空中漫步。
赵大叔沙哑的哭声更加证实了她心中一落到底的恐惧。她不由自主地停下匆忙奔走的脚步,愣愣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盯着被白雪覆盖了,门前吊着白纸,曾经充满温馨回忆的小屋。一时之间,五脏六腑都被冻成了冰坨。
唯一,只有冰冷的眼眶中还能流淌出阻挡不住的热辣辣的泪水。
“大叔!怎么会是这样?!
——明天若岩就要回来的呀!”
“谁说不是呢!多大的喜事儿啊!
他也是终日时时刻刻都在望眼欲穿地盼哦!刚熬到了出头之日,你看他——!”赵大叔的眼睛红肿生涩,双手用力无助地抹泪。
“……”谢风情低头用手背抹了一下变冷的泪水。她没有像邻里亲戚们那样念叨有词地高声哭喊。但是,她心里所承载的,却是比任何嚎啕大哭还要浓重的伤悲。所以,泪水也是源源不断,“那天,他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谁说不是呢!这么大的喜事儿!” 赵大叔叹息地摇头闭眼。
“这两天,他给您说什么了么?大叔!”
“说什么?”赵大叔抬起头,睁开眼睛,提提精神,翻转了一下眼珠,努力回忆着,“这两天,他欢喜倒是打心眼里欢喜。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觉得他比平时说话说得更少了一些。
本来,平时,他的话儿就不多,大部分都是我没话找话儿地给他说。
不过,这几天,他一个人更是常常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
只是,我看他的样子挺心满意足的,还以为他是在心里描画着和儿子见面的时候,那种高兴的情景呢,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说着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瓜,“哎!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好像说过,为了娃儿一定留口气。
这样看来,这个苦命的人!早先,他可能就是为了不让他孩子在监狱里太伤心,给孩子留个盼头,才硬撑着活过来的。
要不,可能早就陪他老婆去了。穷是穷,两个人的感情实在太好了!没说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要我告诉他的宝贝儿子,说什么,在他死后,一定不要伤心!他来到这个人世上,虽然日子过得苦了点,但是妻子儿子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福气的人!活长活短都没啥遗憾!
现在前思后想,连贯起来,可能是听说娃儿要出来了,自己好像任务完成了一样,可以放心地走了。可能是既不想给孩子添累赘,又可以和想念的老伴相见,才去的那么舒心!
这样说来,孩子,你也不要太伤心!
再说了,说心里话,你已经够尽心的了,我说过,就是自己亲儿亲女也不一定这样好!说起这个,老汉也算有福气!”
的确,老人的面容虽然苍白,却舒展而宁静,给人一种万事释怀,一切放下,落叶归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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