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当着林纾的面,她不好说得太详细,“我的日记不知道怎么到了冯丽娜的手里。”
“啪”一声,林纾的笔掉到里地上,他慌慌张张地钻到桌子下面去捡,头磕在了椅子角上。
捡起来之后也没继续做题,因为他手里的钢笔外壳被摔裂了一条缝,墨水淌成一小片深蓝。
“对,对不起......”磕磕巴巴说完,他一把合上书站起来往外走,大概是去洗手,快到门口的时候还被第一排同学的桌腿绊了一下。
“你这新同桌相处得怎么样啊?”周小川转换阵地坐到了林纾的位置上,拄着下巴问她。
上个星期期中考之后,林纾就被冯丽娜安排在了罗晓谕的旁边,成为了她的新同桌。
罗晓谕知道她的用意,林纾的数理化成绩全年级第一,还获得过省级物理竞赛的一等奖,这是她作为教师子女的“福利”。
“人家是学霸,脑电波都跟咱们频率不同的。”他们坐一起好几天都没说过一句话。
“他确实是有点跟别人不一样,哎你还记得那天他刚来,你大姨妈让他做自我介绍,他怎么说的?”
罗晓谕拨弄着笔袋上挂着的海绵宝宝,翻了个无声的白眼算是对“大姨妈”三个字的回应。
“他说他的偶像是钱学森还有林俊德,最大的理想是像他们一样成为爱国又在科研方面有卓著成果的科学家,哎你说,他不会是六七十年代穿越过来的吧?”
最近大热的《宫锁心玉》,女主角就是从现代穿越到了古代,难保不会也有从过去穿越到现在的人呢。
想到晚上回家即将面对的尴尬场面,罗晓谕就没心思去八卦别人,要是能穿越,她真想回到上周五,放学的时候一定记得把日记带回家。
不对不对,还是要穿越回上上个周末,不要去看那部老掉牙的电影,也别一时兴起写什么同人文。
“......就算这样,好像他还是挺不错的,长得不错,成绩又好......”周小川还在唠唠叨叨。
“小川儿,冯丽娜找我家长是因为她看到了我的日记。”
“日记怎么了,都高二了,不会那些‘今天我看见谁谁上课说话’和‘谁和谁传纸条了’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冯丽娜还在感兴趣吧,还是”,她放低了声音凑到罗晓谕耳边说,“你喜欢上谁,写在日记上啦?”这是她能想到最严重的情况。
罗晓谕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比这更严重,我写了一些不该写的东西。”
都怪浪漫又不羁的杜拉斯老太太,好好的回忆录偏要写成小说,还那么受欢迎,罗晓谕无意中淘到《情人》的碟片,脸红心跳地看完之后,突然就矫情了起来,总觉得那个凄美的结局让她如鲠在喉。
唯有洋洋洒洒地在日记本上写下那个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结局,才让她感到心满意足。
用词严谨逻辑缜密,坏就坏在尽量保留了大部分少儿不宜的情节。
本该安静躺在她书包里,或是卧室床垫下、书桌抽屉里的日记本,就那样摊开着大喇喇地摆在教师办公室里任人传阅讨论,成了给她定罪的呈堂证供。
所以在办公室里,冯丽娜提醒老罗的是对罗晓谕的“性|教育”,而那些带着情|色气息的文字更是让所有知情的老师们集体“高|潮”了,打着为了她好,维护她身心健康的旗号,把她架起来供人围观,最终每一个见到她的老师都用一种怪异且了然于心的眼神看着她。
—— ——
有些年头的吊扇在教室上空勉强地让闷热的空气分布得更均匀一些,差不多半个班的学生都在历史老师波澜不惊的语调中昏昏欲睡。
已经分完了文理班,在七班这样的理科尖子班上史地政的课也就是走个形式,老师和学生对于这一点,都心知肚明。
依然清醒着的学生分为两类,像林纾那样尽情地在立体几何或是电磁波的海洋里徜徉,或是像罗晓谕,听歌看小说——只要不违反课堂纪律,尽情开小差。
罗晓谕很烦躁,把手中的时尚杂志翻了好几个来回,几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三点,她一点东西都没吃,竟然也没觉得饿。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的日记竟然会成为佐证老罗对她教育失败的最有力证据,从而促使贼心不死的冯丽娜重新把将她丧了偶的妹妹介绍给老罗的事提上了日程。
在罗晓谕五岁那年,她的妈妈刘美娟女士背着象征着理想和自由的大提琴踏上了去英国的飞机,留给她当时足够让同龄小姑娘梦寐以求的一小桶颜色各异的指甲油。
罗晓谕以为她只是像别人的妈妈那样去别的国家出差,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漂亮的裙子和芭比娃娃,于是她没哭没闹,老老实实地在家等着妈妈回来,这一等就是五年,她不舍得用的指甲油干燥成一块一块龟裂的固体;直到老罗彻底将家里有关刘美娟的痕迹完全清除掉,仿佛这个人从没存在过,她才知道他们早就领了离婚证。
眼睁睁看着一起生活过的人,有关她的一切慢慢彻底在你眼前消失,你试图伸手去阻止,却什么也抓不到。
更大一些的时候,罗晓谕已经能够理解刘美娟了,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不仅仅是某个人的妻子和母亲这两个身份,她当然有权利追逐自己的梦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真相就是,她和老罗加起来,在刘美娟心里基本没什么分量,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他们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