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谕胡乱答应一声,进了厨房,关上门。
林纾正背对着她,拿不锈钢沥水盆洗菜。
“你什么意思?”罗晓谕压低了声音,靠着大理石料理台,抱着胳膊问他。
“就是你见到的意思,你不在,我替你照顾几个老人,尽尽孝道。难道你还是觉得我不配?”
“你明知道我们的关系......”
林纾挑了挑眉,充满讽刺地看了罗晓谕一眼,伸手,把她从眼前拨开,从刀具架上拿起厨师刀,开始把肋排的筋膜挑破,切成小块。
罗晓谕垂着眼睛看案板上那双手,动作很熟练、不疾不徐,手指修长,沾着一点血水。
曾几何时,她靠在林纾怀里,也是握着这双手,调皮地在他脸上印个红嘴唇印,充满痞气地说:“爷这双手,小妞儿我能玩一年。”
轻易而举就分开的五年,到今天,她连触碰它们的资格都没有了。
罗晓谕稍稍仰起头,用手扇扇风,让发热的眼眶能降降温,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你明明就不愿意做我爸的儿子......”罗晓谕一句话不敢说得太长,万一声音会突然哽咽呢。
林纾切好了排骨,语气很是冷漠不屑:“你就知道我不愿意?他们对我好,我真心把他们当成家人。我们都是感情动物,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对。”
“况且,我不做儿子,做什么?女婿吗?罗晓谕,我的世界以前全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这没错,可你抛弃了我,足足五年,我像一颗逐渐坠落的小行星,已经回不去原来的轨道了。”
“你......”
罗晓谕觉得,自己也实在没什么脸面再以平等的身份跟林纾说话了。
转身欲走,到门口时,林纾又出声。
“你没必要这么冷淡,我没想过要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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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纾很快做好了三餐一汤,三个人围在餐桌边吃饭。
跟上学时不同,罗晓谕和林纾中间,隔着老罗,却没人觉得不正常。
老罗给林纾夹了满满小半碗的菜,“这次参加完小鸥婚礼,第二天就走吗?”
林纾点点头:“项目到了后期,我怕同事们忙不过来。”
“你这是铁了心,投身于祖国的‘西部大开发’事业啊!好样的!”
罗晓谕低头只管往嘴里扒饭,冷不防林纾给她夹了一块小排:“你以前喜欢的。”
“谢谢。”
老罗没有勉强罗晓谕讲讲她这几年的求学经历,其实林纾跟她一样,也刚从内蒙回来,落地没超过24小时,跟自己女儿,他还有相当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讲故事,可林纾过几天就又要回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他虽然很认可“好男儿志在四方”,也还是想劝劝。
这过了年二十五六的人了,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找个女朋友了,总在外漂着,哪个姑娘愿意跟呐。
老罗拍拍脑门,起身去冰箱里拿两罐啤酒,拉开拉环,递给林纾一罐。
用嘴去吮溢出来的泡沫:“陪老爸喝一小口。”
林纾笑着跟他“叮”,碰了一下杯。
“哎呀,跟儿子一起喝酒就是舒服,怎么着?这次一去又要多久?就放心把我这个老头扔在这儿啦?”
林纾舔舔嘴角:“下个月,那场新能源峰会上,就有我们所的新产品的展示,我还要作为嘉宾发言的,爸,这个会虽然没有举办几年,参加的却不少都是业内的大牛,我想你会感兴趣的,给你留了票,到时候咱们爷俩不就又见面了?要是爷爷身体允许,那就一块儿去,我开车去接你们。”
老罗拉着林纾的胳膊,像是他和罗晓谕从没见过面一样,给她介绍:“林纾不到三年就修完了大学的全部课程和学分,现在是徐教授的关门弟子,博士生。”
“林博士。”罗晓谕发自内心替他高兴。
“嗯,对就是林博士,爸想问问你,大草原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你呀?一脑袋扎进去就不出来了,你要搞科研,北京上海,哪怕是咱们H市,都有不少企业和研究所有条件去支持你。”
“爸,”林纾把老罗的酒倒给他自己一部分,“少喝点。刚认识您的时候我就跟您说过,我的理想啊,是想当个爱国科学家,现在看虽然达不到什么‘家’的高度吧,能把自己的情怀和职业理想结合起来,我还是挺满足的,我这人吧,执拗,认准了什么事,打死都不改。再说,我带您去一次,您就理解我了,能把不要钱的风能、太阳能还有地下的隐藏的热能通过我们的装置收集利用起来,让周围偏僻的牧民和城镇都能用上电,低价电,真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
罗晓谕一直没说话,偷偷看林纾。
真好,他眼睛里的星星更多、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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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前,罗晓谕跟爷爷奶奶视频,两个老人家现在都将近八十岁,眼神和听力越发不济。
看着他们互相推搡着往屏幕前面挤的样子,罗晓谕有点鼻头发酸。
明明这几年也不至于就断了联系,这几天也就能见面,可看见奶奶遮也遮不住的白发,爷爷缺了的门牙和老人斑,罗晓谕只觉得,林纾说得对,她错过太多了。
“小鱼啊,你要去报社工作,怎么不早跟奶奶说,我呀,带上我的老花镜翻翻电话本,兴许还能给你找个熟悉的学生打点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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