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颖探头往里面看看,“我也能......进去吗?”
罗晓谕拉了拉她的衣袖,往里走,“没事的,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打了卡,罗晓谕先回了趟大办公室,从包里拿出手机、钱包揣进衣兜里,想了想,又带上一只录音笔。
往外走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小董的工位。
他人已经到了,反常的,是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人也看起来没精神,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
看见罗晓谕,象征性地朝她抬抬手:“罗姐,出去啊?”
“刘颖在楼下等我。”罗晓谕说着,推开大办公室的门,脚步匆忙地下楼去了。
在报社附近找了一家肯德基,进了门,刘颖摸出身上的零钱,抬头看花花绿绿的商品价格表。
罗晓谕捂了捂她的手,找个里侧靠窗安静些的位置,推着她坐下。
“还没吃早饭吧?等我一会儿。”
罗晓谕排了几分钟队,给刘颖买了粥套餐,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要了三包糖。
刘颖很拘谨,低着头小口小口舀粥。
罗晓谕拿根墨绿色的塑料棍搅拌咖啡,也不急着催她。
把油条往刘颖面前推了推,“吃一点吧,身上会暖和些。”
“谢谢。”刘颖拿起油条咬了一口,机械地嚼了几下。
罗晓谕又递给她豆浆,“别噎着。”
刘颖端起来喝了一口,仍放回原处。
罗晓谕不动声色,将自己装着咖啡的纸杯,缓缓往前推,让两只纸杯紧紧挨在一起。
她在一本书上看过,这是一种谈话时使用的小技巧,如果对方没有推开你的杯子,则代表她并不排斥与你沟通。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刘颖放下了手里的勺,蓄力一般盯着手里的半截油条几秒,才开口:“我们家……现在不需要你再帮助我们曝光电视台了,我爸妈让我来,想跟你说,能不能,你那个采访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罗晓谕惊讶:“这又为什么?他们突然答应了你们的赔偿条件吗?足以达到和解吗?”
刘颖摇头:“没有,我们家......是打算起诉,走司法途径了。”
罗晓谕心头有点烦躁,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仍是苦得让人咋舌。
“我弟弟小麟的病,等不了了。”
“他病了?”罗晓谕一下想到那天刘麟止不住的鼻血。
“儿童白血病,我们家现在在凑钱。”刘颖手里的油条被她捏得千回百转。
怪不得昨天,后来608那个男人再接受采访时,一个劲儿的抱屈,说老刘家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四十万的赔偿。
“病因呢?”
刘颖的目光有些躲闪,“医生,医生说,是装修材料里的甲醛超标引起的,罗记者,你也知道,最近几年,小儿白血病发病的概率有多大。”
一瞬间,罗晓谕心念电转,病孩子、医院、天价赔偿,这几个元素串连在一起,似乎要发酵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
“你弟弟——”罗晓谕搭在桌面上的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得病不止两个月了吧?一直在第一人民医院治疗吧?”
刘颖明显心虚,慌乱起来:“我们家已经足够不幸了,今天我来的目的也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我走了。”她站起来,眼神落在桌上的几样食物上,“以后,以后我一定把钱还你。”
罗晓谕刚刚的话只为试探她,却没想到她这么轻易,连表面的镇定也难以维持,心里之前的猜想,更有把握了几分,因此,只安静地仰着脸,冷眼看着她。
如果她猜得没错,那这家人从头到尾闹得这一出,只能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无视刘颖已经迈向门口的脚步,罗晓谕继续气定神闲地说出自己的假设:“你弟弟早在电视台做节目之前就查出来得了白血病,但动辄几十万的治疗费用你们家根本支付不起,社会捐款也只有寥寥几笔,但是在刘麟住院的过程中,你们对于这种病的诱因多少有了些了解,电视台、节目组,只是你们找来给刘麟的病背锅的,目的在于,利用舆论,敲出一笔治疗费,反正大多数时候,受欺负的穷人,总能先发制人的获得人们的同情和支持。”
刘颖像一颗图钉,被罗晓谕的话钉在原地,旁边桌有人奇怪地看着她。
“要走不走的,站在过道里碍事!”
刘颖退回桌边,眼神里已经换上了祈求,“罗记者,骗人是我们不对,我这几天就是一直在做我爸妈的工作,你是第一个主动帮我们的人,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她扶着桌角,似乎身体很没有力气,鬓角有黄豆大小的汗珠流下来。
罗晓谕心里窝火,想到自己已经递到总编那儿的照片和初稿,原来是个精心策划的谎言,而自己不知疲倦,还在为一家骗子维权。
不讽刺她几句,已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罗晓谕收起桌面上的手机,也站起来,走到刘颖身边,跟她擦肩而过。
刘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求你不要说出去。”
罗晓谕耸耸肩,“我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实习记者,就算有心要曝光,也没几个人有兴趣看的。”
拂掉刘颖的手,罗晓谕径直大步往前走。
可还没走出去多远,身后一声闷响,随即是呼喊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