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此宴的大臣战战兢兢跑出来跪在了地上,说道:“陛下恕罪,这马在宴前还好端端的,不知怎的忽然就发了疯。”
“查。”厉载誉只道出一字。
这话音刚落,不单单跪着颤抖的大臣,就连已被擒住的舞女,以及方才跳舞的、正在奏乐的全都被拉了下去,喂马的马童也不能幸免。
席中一时鸦雀无声,静得针落可闻。
这大喜的日子,各国使臣又在席中,闹出这样的事着实难看。
鲜钰暗忖,此事无须多想,只稍动动脑子便知,幕后之人意在惊动厉载誉,并不是真想要厉载誉的性命,不然又怎会只动了区区一匹马,况且大宴中众目睽睽,要想出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她暗暗朝席间几位皇室宗亲望去,只见他们神情郁沉,些个又十分震惊,不像是暗中推波助澜之人。
凤咸王什么面色她尚且看不到,却见那二皇子神情略微微妙,明明唇角往下扯着,眼眸也直往下垂,但眸中似暗含精光。
这就有意思了。
“诸位莫被扫了兴致,来人奏乐。”厉载誉僵冷的脸色稍稍一缓,抬手轻拍掌心。
随即几人匆匆忙忙赶到,连忙吹拉拨弹起来。
大宴上方才还凝重的气氛这才弛缓下来,渐渐又有了该有的喜意。
鲜钰暗忖,这一番审问也不知能不能审出个所以然来。
观厉载誉面色,明摆着是要秋后算账的,这背后之人若是被找出来,定会被重罚。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事与她无关,就不知在场的人有没有谁在惴惴不安了。
半个时辰后,内官疾步而来,靠近厉载誉耳畔轻言了几句。
话音十分小,况且周遭又喧闹得很,即便是坐在厉载誉身侧的皇后,也未必听得清那内官说了什么。
常人是无法听清,可修为高深的修士却能隐隐听到一二。
鲜钰见厉载誉脸色大变,她微微侧耳,只听见那内臣依稀说了几个字。
“马厩……异香……所致……品香坊……”
她微微蹙眉,异香?
一个念头忽然冒起,还未细细思量,就见厉载誉朝厉青凝斜去了一眼。
她心里咯噔一下,千算万算,没算到那背后作梗之人竟是想将脏水泼到厉青凝身上。
想到这,鲜钰抬眸就朝厉青凝望了过去,只见厉青凝漆黑的瞳仁微微一抖,似是也听见了那内臣的话。
那内臣同厉载誉说了几句,随后便朝厉青凝走近,抬手半掩住唇,在厉青凝的耳边说了一句:“劳烦长公主殿下随老臣走一趟。”
厉青凝微微颔首,面色冷淡如霜,放下手中玉筷后便随那内臣走远了。
鲜钰心揪起大半,可眼下众目睽睽的着实不好离开。
待到大宴结束,她才找了个理由打发了凤咸王,先行离开了。
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找到了马厩,却见马厩外只有一个小童在守着,而内臣口中的异香她闻也闻不到,想来已经消散了。
匆匆忙忙下,她又轻步踩着高墙上的青瓦,不过多时便到了大理寺,主厅和侧厢里无人,而审讯室里却隐隐有两人气息,想来那内臣应当会将厉青凝带来此处审。
幸而屋外无人把守,她伺机而入,待屋里审问的人出来后,才从正门走了进去。
漆黑的审讯室里忽然又泻入了光,那一线光爬上了地面的石板,又沿着粗陋的木桌落到了桌前坐着的人脸上。
坐在其中的厉青凝眼眸微眯,丹唇微微一动,正要说话时忽然顿住了。
她本以为是审讯她的人又回来了,不曾想,门外挤进了一个朱红的身影。
那人逆着光而来,反手合上门后,又轻步走到了她面前。
屋里的刑具一样也未动,桌上干干净净的,却放了十数个瓷瓶。
鲜钰心一颤,咬牙切齿道:“厉载誉要将你赐死?”
看红衣人轻手轻脚走近,又磨牙凿齿地开口,厉青凝微蹙的眉一舒,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些,竟然笑了。
鲜钰愣了一瞬,这才意识到那瓷瓶里的应当不是什么毒药,她耳廓微微一热,才问:“瓶里是什么?”
厉青凝未立即回答。
她怎么也想不到鲜钰会来,不曾想梦里被她伤透了心后甩袖而走的人,如今竟还是找上了门来。
梦里幕幕可见,她对鲜钰千般不好,纵使她是有那么些可取之处,可何德何能令这人百般不厌。
过了许久,厉青凝不答反问:“你……”
鲜钰双手撑在了桌面上,垂下眼看着坐在桌对面那欲言又止的长公主。
“殿下想说什么,莫不是要托孤了,本座可不想替你养那什么兽奴。”鲜钰啧啧叹道。
厉青凝:……
她一听就知这人是对方才宴上之事耿耿于怀,这才动了动唇道:“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她又微微抿起了唇。
话必定是得说的,若是不说便会像梦里那般,两人渐行渐远,可这话得如何说……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说道:“本宫想问,你是不是也做过那些梦?”
这话说完她喉咙已干得有些发紧,心也高悬而起。
闻言,鲜钰愣了一瞬,她依稀能猜到厉青凝梦见过什么,可未想到厉青凝会亲口提及。
她耳畔微微一热,总觉得在审讯室里说这事儿有些难为情,心道厉青凝果真是变了,和前世的矜持自重相去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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