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在将锦盒交给厉青凝之后,又朝着厉载誉的床榻跪了下去。
厉青凝缓缓低下身,将双膝抵在了地上,而后才将圣旨打开。
这圣旨与前世大有不同,兴许是此世种种已变,而厉载誉的条件也变了。
厉载誉果真知道她要什么,却要她“平凤咸、逐外敌、诛国师”,要她守了诺言,这江山才能是她的。
厉青凝垂下了眼眸,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讥讽来。
不愧是厉载誉,至死都这般谨慎小心,至死都在疑神疑鬼。
外边的天依旧遍布黑云,宫里四处不得不点起了灯。
天色大变,谁能想得到,这时候皇帝竟去了。
妃嫔们换上了丧服,聚在金麟宫外大哭着。百官们换了素衣匆匆进宫,品级高的才可进金麟宫一瞻。
因厉载誉是病逝的,而走前所经着实痛苦,故而当日便入了殓。
宫外之人尚不知皇帝驾崩,只知天色大变,一个个恐慌不已。
宫里更甚,天色忽然暗如墨汁,而偏偏陛下此时又驭龙宾天了,心中不由得涌起了种种猜想。
百官与宫人全都惶恐不安,不知这天色究竟预兆了什么,天色与陛下宾天究竟有无关联。
难不成,东洲要亡了?要改朝换代了?莫不是天要塌了?
可谁又敢说出口,一个个将这猜想憋在心底,只能红着眼害怕地流泪。
本来天降异象就令人毛骨悚然,如今皇帝一去,众人似是连托在心下的磐石也碎了,深感恐慌之人更是栗栗危惧。
厉青凝垂眸看着那已无生息的人被放进了楠木棺里,棺盖一合,登时再难见到天日。
举茶奠酒之后,厉青凝才出了金麟宫,可出了金麟宫也未能闲下,她匆匆去见了礼部中人。
礼部尚书将丧仪一一同厉青凝说了,在说完后,那尚书欲言又止着。
厉青凝自然知道尚书想问什么,皇帝驾崩,按旧时的规矩,得国师到场才行。
“尚书还想说什么。”厉青凝淡淡道。
那礼部尚书开口:“陛下未立皇储,不知往后……”
“尚书无须担忧。”厉青凝平静道。
尚书又道:“还有一事,臣派了人到天师台请国师,可那人久久未归,也不知国师究竟……”
厉青凝淡声道:“不如再派一人过去。”
“是。”礼部尚书连忙应声。
尚书回头便招来了一人,吩咐完毕后,那人便匆匆走远了。
天上的黑云不散反浓,可即便如此,仍是一道雷声也未听见,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见此异象谁会不怕,就连这礼部尚书也怕得很。
那尚书见厉青凝仍是波澜不惊,踟躇了半晌才问:“莫非真是因为陛下宾天了,这天色才忽然大变。”
“非也。”厉青凝淡淡道。
“殿下莫不是知道什么……”尚书低着声问道。
厉青凝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尚书迟些便知道了。”
虽今日未去过天师台,可她大抵已能确定,一定是国师按捺不住了。
国师既然要动手,便不会轻易见人,若是有人去求见他,定然得不到回应,即便来人是因国丧一事才求见的。
如今国师借得了国运,又动了龙脉,只差分毫便能登上仙途了,哪还有心思理会这国丧。
厉青凝屈去食指砸桌上敲了几下,浑身皆紧绷着,怎么也松懈不下来。
许是出了金麟宫,她才有闲时去想些别的事。
也不知鲜钰此时在做什么。
一想到那人,厉青凝瞳仁一缩,面色更是冷如冰霜。
这天色大变,鲜钰定然也知道了,也不知那人有没有在阳宁宫里好好呆着。
她怕极了那人会去寻国师,又怕那人会做出什么她意想不到的事来。
久久,远处忽有人喊了一声“殿下”。
厉青凝连忙抬眸,却见从远处匆匆而来的人是芳心。
芳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走到了厉青凝的身边,微微弯下腰,在她耳边道:“殿下,仙子让奴婢带一句话。”
她说得着实别扭,依旧不大敢相信,停火宫的六姑娘和红衣人竟是同一人。
厉青凝闻言紧蹙了眉心,冷声道:“什么话。”
芳心低声道:“仙子道,她要出城一趟,会速速回来。”
厉青凝眸光一凛,倏然拢紧了五指,“她可有说出城是去哪儿。”
“仙子未说。”芳心暗暗打量了厉青凝的神色,小声道。
厉青凝眉目间也似笼罩着黑云一般,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分明是在按捺着怒意。
久久她才道:“她一个人去了?”
“带了只兔子。”芳心又道。
厉青凝双眼一闭,隐下了眼中的冷厉才缓缓睁开了眼。
“殿下?”芳心唤了一声。
厉青凝自然猜得到鲜钰带着白涂去了哪里,那人果真一刻也不能让她省心。
除了龙脉,鲜钰出了城还能去哪里,莫不是要回停火宫?那自然不大可能。
虽是气在心头,可她还是隐隐松了一口气,心道,至少没去找国师。
许久,那被礼部尚书派去天师台的人才匆匆回来,那人瞪着一双眼像是被吓出了魂一般。
明明已近隆冬,可他额上竟全是汗,就连衣襟也被汗打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