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陶将室内的蜡烛挨个挑了一遍,轩丘就看着她走来走去,脸上挂着疲惫的笑意,却是十分安逸。素陶盯着眼前的烛火,小心翼翼地挑起烛心,慢条斯理地说道:“不久便是北华的忌辰,我来是想和你商量祭拜一事,不知你这个大忙人忘没忘?”
轩丘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复往日严肃的尊长姿态,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柔和,轻声答道:“我哪敢忘,这不正在想这件事,今年是他的百年忌辰,要好好拜祭。”
素陶放下手中剪刀,望着窗外出神,眼中覆上一丝失落和悲痛,恍惚间诸多往事涌上心头,一幕幕皆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是啊,一晃便已过百年,可我总觉得仍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我时常能听见他在我耳边喊师姐,就和当年我们初入苍玄时一样。”
轩丘看着她几分落寞的身影,方才闲适的笑意也沾染一丝无奈。
“是你太想他了,逝者已逝,生者还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素陶闻声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若他没死,这日子会更好过。若他没死…”
话说了一半,素陶看了看轩丘,声音轻微仿佛在自言自语,“若当时我在,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你还在怪我?”
轩丘眉头微蹙,心中五味杂陈。百年前与魔尊黑离的那场大战,到了最后紧要关头,师弟北华突然中毒,众人也遭封亡禁印的反噬,北华以自身功体护住了轩丘,而当素陶赶到时北华已身殒。
此后素陶一直耿耿于怀,虽然没有明面上责怪轩丘,但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面纱,你不说我不问。且当年除了北华身殒一事外,轩丘后来发生的事也一直膈应着素陶,两人之间虽还如从前一般要好,然而却已经开始出现细缝,只是谁都不主动提及这根芒刺。
素陶盖上纱罩,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了笑,说道:“我哪敢怪你,顺口一提而已。”
轩丘起身缓缓走到她身边,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直视着她,说道:“不说这个了,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今年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绿豆月饼,还来我这里过?”
素陶抬头看他笑了笑,答道:“哪年不是来你这里?”
两人相视而笑,说罢正欲离去,素陶一转头瞥见窗外的银杏树,突然说道:“那孩子…”
轩丘闻声回过头看了看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窗外便明白说的是谁,神情瞬间严肃板着张脸,冷声道:“无须再提。”
素陶见他的反应还是如此,一如当年见到那个孩子第一眼开始,就从未变过。
“你对他过于严厉了。”
轩丘闻声沉默了片刻,这件事一直像一根心头刺时时扎着他,当年犯下的错实在太多,多到难以弥补,多到不知从何开始弥补。
往事难解,忧思难忘。即便重情如轩丘,面对不可解之事也能如此薄情。
“我对他不严厉,实在太对不起你了。”
素陶闻声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后忙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件事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个死结,兜兜转转,到头来谁都走不出去。
轩丘见她低头沉思,伸出手去拉她,说道:“走吧,不提此事了,随我一同用膳。”
素陶点点头拉住他的手,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离开了太虚阁。
跟随素陶前来的两位弟子,一位是亲传大弟子宣非野,另一位则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宣衿言。两人幼时流落街头被下山的素陶捡了回去,宣非野资质聪慧待人亲和,余凌峰的弟子们素来敬他爱他。时常有人将他和沈孟庄作比。两人同是首席大弟子,模样端正,有君子之风,且天赋异禀,年少盛名。
然而不同的是,沈孟庄能和众人打成一片,谁都可以接近,但是这位宣非野虽然看上去亲切,但是笑容里总带着点让人头皮发麻的深意,不如沈孟庄纯粹。而且他身边有宣衿言在,余凌峰的众弟子都不敢近他半分,只能在百步之遥外偷偷看上一眼。
宣非野和宣衿言二人趁素陶与轩丘谈话的空闲,四处溜达。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随素陶来安虚峰,以前都是几位师妹陪同。
两人一前一后闻着飘散的香味来到后厨,前方拐角处突然冒出两个人影贼头贼脑地从厨房里钻出来,随后一溜烟缩进了角落。
宣非野盯着人影消失的地方大步走上前,宣衿言步履蹒跚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眼迷离空洞无神,仿佛才刚睡醒又像是永远都睡不醒,五官精致,右眼角有一个小小的淡淡的粉红色月牙形的伤疤,在没有生机和气色的脸上格外惹人垂怜。
两人渐渐走近,听见角落里传来的轻声细语,宣非野藏身在拐角处看着眼前的二人。
只见沈孟庄和陆清远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碟子,嘴里还在嚼些什么。
“我听闻素陶尊长今日要来,小厨房一定会做鹿肉,平日里吃多了野菜腻得慌,带你尝尝鲜,好吃吗?”
沈孟庄说着便挑了一块好的,伸出手喂给陆清远。
“好吃。”
陆清远砸吧着嘴,一边嚼肉一边点头。沈孟庄见他吃得嘴角都是油渍,脸上还有黑黑的污渍,禁不住笑出来,一定是方才两人在厨房偷肉溜走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灰。
“你看你,真是一只贪吃的小猫,一嘴的油,赶紧擦擦。”说着沈孟庄便用袖子替他擦拭嘴角的油渍,还有脸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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