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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晚楼比别人晚一步,反而轻易发现了江原。他跟了江原很久,江原即便比他高,比他壮,但关了这么久,不如白晚楼这个吃饱饭的,走了几步气力不济,摇摇晃晃就栽到山崖下。
    见江原一头栽了下去,白晚楼才跳下去,将他拖到山洞中,摸了摸他的额头,候着追兵不在,便出去找了些水,喂给了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果然很渴,像逢到了甘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那水喝了个干净。白晚楼活着,没有受任何伤,但他的手很冷。而那个人快死了,手却十分温暖。
    然而他喝完水,就一把掐住了白晚楼的脖颈,声音虽然低且轻,却十分清亮:“你是什么人!”十分凶恶,仿佛白晚楼如果答的不对,下一秒脖子就会断了。
    白晚楼眨了眨眼睛。
    他长年不同人说话,一时之间也回答不出来。
    “说话!”
    白晚楼拍拍江原的手,江原过了会儿,才将手松开,只道:“你是个哑巴?”虽然仍然警惕十足,大有白晚楼有异动就再掐一次的打算,语气却缓和不少。
    只是江原动作实在大,白晚楼不是不能说话,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了话。要不是他非常人,这么小的孩子,脖颈被人这样掐,早就断了。
    大约是白晚楼实在不像坏人,反而一直替他换药,不过几天,江原就与白晚楼熟悉起来。单方面的熟悉。从你是什么人,到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快饿死了。这个才几岁就能面不改色杀完人的孩子瞧上去又天真又无辜,像个稚子。
    如果不是因为想把那些江原送过给他的东西取出来,从而被人发现了行踪抓回去,白晚楼或许有机会与江原互道姓名的。
    那年江原刚出西域,便觉此地风景独好,想着姑苏沐雨笑春风,一江烟雨任平生。正巧遇上顾青衡,顾青衡问他叫什么名字,江原想了想,便说:“那你叫我苏沐吧。”
    从此苏沐就成了白晚楼的师父,但白晚楼何曾在意过半分?叫江沐还是苏沐又有什么分别。人不还是那个人吗?
    江原曾笑嘻嘻拉着白晚楼:“听说中原规矩很多的,你这么小,恐怕别人以为你是我的儿子。这样吧,以后呢,我叫他大哥,你叫我师父。我们不回西域,在这里也有一个家。”
    白晚楼不置可否。
    他自寒冰中见江原第一眼,便只认江原一个人。江原说什么,便是什么。白晚楼没有欲求,这世上对白晚楼而言,最重要的是一个人,最要紧的一柄剑。
    人最重要,剑其次。
    手中有剑,他才能护人周全。
    那一场雷劫来得太突然,白晚楼根本没有想到。
    但白晚楼更没想到的是江原会死。
    江原竟然会死,这简直匪夷所思。中原于江原,便如江流入海,广阔而奔腾。他同金非池打,初时三败,一个月后,两败两胜,三个月后,三胜一败。金非池大为叹服。
    这样的江原,堪称惊才绝世,岂能败于区区一个天雷之中呢?
    白晚楼用结魄灯点燃尽了忘忧丹,叫灯火笼罩,药香遍布无情宗,但江原没醒。他开了鬼门,走了一趟黄泉路,也没能找到江原半点踪影。
    当年破天做的事,白晚楼做了一个遍,结果却并没有什么分别。传说果然都是假的,江原说的不错,这盏灯,也就能当当安眠灯,做个好梦罢了。
    迫于无奈下,白晚楼去找了金非池。
    可是金非池没有办法。
    从金非池那里回来后,白晚楼抱着江原,手里持着那盏灯,头一回十分茫然。他额间的伤口流下血来,顺着眼角流下,就像一条血泪。
    他的出生,便是被人当作兵器一样对待的,是江原要他当人,视他为人,他才是人。是仙是魔还是人,倘若江原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江原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家。
    说来皆是注定。
    忘忧丹救不回江原,但确能叫活人淬筋骨塑血肉,原本白晚楼强提灵力,道元已损,伤了根基,等不回江原醒来,他便要身魂皆亡的。
    可是他点了一路的灯,药性浸透全身,硬是叫这丹药在他血脉中沉淀下来,替他压了这癫狂之症,叫白晚楼不至于立马分崩魂裂废尽修为。冥冥之中,江原就算自己活不成,大约也替白晚楼留了一条命,留下一条后路。
    但是成败是非只择其一,这世上叫人无可奈何的事除了生死相隔黄泉碧落,还有一桩。死生不得相认。
    什么是忘忧丹,那就是忘记世间红尘不够,要叫世人与你一道忘记。你不贪恋红尘,红尘也不贪恋你。明明记得,却叫他站在你眼前,也要相望不相认,这才叫斩断红尘。
    也许当年破天在黄泉路上找到过元昊的魂魄,也可能后世轮回曾经相逢。但是结魄灯点了那么久,破天浸在药香之中,即便是元昊站在他面前,破天也不认识。
    可无论什么时候,白晚楼疯与不疯,都没有错认过江原。无论是年幼时看不清面目的第一面,还是后来冰室重逢那一眼,再到疯疯癫癫中蓦然撞进那一抹青衫。
    他说他的根在无情宗,道在无情宗,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一个人在无情宗?苏沐死就死了,是他没能救活。他喜欢江原就喜欢了,也没有执着所谓过往。究竟是江原还是苏沐,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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