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云殊轻斥一声,叹了口气,低喃道,“那就看他造化了。”
……
十一关上房门,悠闲地伸了个懒腰,越过重重帷帘,高兴地扑进了层层叠叠的软塌间,这里虽是个鬼宅,一应器物却十分华美精贵,那被子软乎乎蓬松松,这几天日日睡在石屋阴冷的大通铺,小孩子们的梦话磨牙声不绝于耳,今晚居然有华榻软枕,总算能睡个舒服觉了。
房中忽而弥漫起淡淡花香,白色的幻雾袅袅而起,一道鬼魅的身影出现在床头,长长的黑色斗篷拖曳至地面,斗篷的帽檐压得极地,遮住了男子的大半张脸,只露出潮湿红润的嘴唇,和尖削的弧度优美的下巴。
他全身都被斗篷裹住,唯有修长雪白的一只手露在外面,指尖拈着一朵盛开的红花。
那手苍白若骨,毫无生气,那花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这素手红花,满是阴森冷沉。
十一毫不意外地盘腿坐起,拱了拱手:“你就是这院落的主人?我是凤十一,在此借宿一宿,主人家你可介意?”
男子微微启唇,开口中像是阴风过耳,寻常人听了只怕骨头都要被冻住:“你是第一个见了本座没有害怕的人。”
十一单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颌直勾勾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鬼。”
男子明显怔愣住,十一努了努嘴:“不过你那枝花,长得更好看。”
话音落地,屋中旋风骤起,重重帷幔忽然化作极细极密的丝绦,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向着红衣少年兜头罩来,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十一措手不及,被一只鬼当成了鱼一样罗在网中,他用力挣了挣,却发现这网丝软滑绵密,冰凉沁骨,他一旦挣扎,丝网就进会融进他的皮肤里,挣得越用力,就被缠得越紧密,他立刻恍然:
“锁魂丝?原来你是鬼王啊。”
拥有锁魂丝,修成搜魂术的便是鬼王,十一嘟了嘟嘴,“那你也算一界之主,怎的如此不讲道理?你若不想让我住这里,我换间屋子也就是了。”
“你究竟是何人?”鬼王沉声问,这少年居然能看到他的真身,还能看透他手中的红花本体,便是仙门十六宫的散仙在此,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说出来你也不认得,”四千年前,十一连壳都还没破呢,要是再过个几千年,陵光真君的名号一出,鬼王也得对他下拜!
十一扯了扯部分没有刺进他体内的锁魂丝,不高兴地说,“你赶紧放了我,否则我就烧了它!”
“无知小儿,不知进退!”鬼王轻嗤一声,“便是三昧真火,也不能奈何这锁魂丝!”
“那是你见识不够,这三界之中,还有比三昧真火威力更甚的阳火!”十一不耐烦,“我不想跟你打架,你快放开我!”
黑色的斗篷忽然无风鼓动起来,斗篷上的沿帽滑开,斗篷下的人一头紫色的长发无声无息铺泄开来,发梢间有光影如流萤般忽上忽下,仿佛流动的瀑布,美得惊心动魄。
凤凰天□□美,也喜欢比美,十一被鬼王这一头长发吸引了目光,正惊叹着,鬼王的一双紫色眼瞳却发出诡异的幽幽光泽,他紧紧盯住十一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魂魄吸进瞳孔里去:
“既然你不说自己是谁,那本座就亲自来探!”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阳能克阴,阴也能损阳,十一虽有神格,化形却不足百年,法力大大不及这千年鬼王,他在人间能肆意行走,在这法术昌明的年代碰到硬点子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他所仰仗的唯有天生的神力。
就在他为鬼王的头发分神没有来得及使出太阳真火的一瞬,那些缠绕在身上的锁魂丝一下子陷进了他的血肉里,鬼王的紫瞳同时侵入他的神识,脑海中一阵钝痛,犹如千万根冰锥刺入四肢百骸,全身血脉几乎都被冻结住,至阴至冷皆与火凤凰相克,十一只觉眼前一黑,痛得他几乎受不住。
自他破壳后,除了在天劫中避无可避,无人能对他冒犯至此,十一登时大怒:“放肆!”
他也不管这是不是四千年前,烧死一个过了冥府牒谱的鬼王会有什么后果,被人欺负到这地步,小凤凰快要气炸了!
一阵红光从丹田而起,太阳真火蓄势勃发,鬼王面色一变,那蓬勃热烈的火光让他立刻意识到了危险,然而太阳真火还未及贲发,房门却在此时被猛地推开,鬼王和十一同时看向门外。
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手中擎着一方像秤砣又像砚台的东西出现在门口,十一惊呼:“姜小离!”
姜离拿着鬼哭弦,已能清晰看到鬼王的身影,也看到缠绕在十一身上的泛着紫色光芒的锁魂丝,他瞳孔猛地一缩,脑中几乎“嗡”地一声炸开,跟荒六合的新仇旧恨一股脑全涌过来,他低低地念着法诀,声音中含着勃然怒气,手中的鬼哭弦霎时发出一声铮鸣,犹如琴弦被叩击,其声铛铛,时高时抑,凄凄切切,呜呜咽咽,时而如万鬼嚎哭,时而又如金钟铿锵。
院中霎时狂风大作,本就漆黑的宅子更像是被石墨封印起来的一个空间,门上的灯笼齐灭,甚至连远处镇上的房屋全都轰轰隆隆关上了房门。
云殊和林渲愀然色变,背上的长剑同时出鞘,他们立刻奔出门外,甚至连思考都不必,就猜到一定是十一房中出了意外,半途中他二人不忘给孩子们的房门都打下结界,免得哪个跑出来再添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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