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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容睡到了大上午。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喝酒是可以帮助入睡的,这一觉睡得他很舒服,醒来拉开窗帘,外面是大晴天,海滩上也有人在玩,不过这季节少有人下水,这片海滩都是别墅区,不像旅游区人多,倒是看见有人在遛大狗,那狗老往水里跑,拉都拉不住。
苏容刚下楼,就看见黎商已经换了衣服,显然是要出门,一身黑,还戴着墨镜,忍不住问:“你去哪?”
“出去转转。”
他不说,苏容也不问,也不跟,只是站在楼梯上,还穿着睡衣,头发睡得乱乱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黎商看了他一眼,道:“你要跟我去吗?”
“好,我换个衣服。”
他一溜烟跑上去,很快又跑下来,先没看见人,只看见楼梯上的脚步声,然后才看见人跑下来,黎商穿得正式,他也有样学样,一面走一面系领带,衬衫都没扎进裤子里。到车上了,还在欠着身往裤子里塞衬衫,整个人躺在座位上挺着腰,他的腰向来好看,要是以前,黎商一定会故意摸他,这次只是一路把车开到飞快。
其实开了不久苏容就发现了,黎商这样子,不像是出来逛逛,目的地十分明确,其实苏容也隐隐约约猜到了。
马里布离比弗利不远,这还是苏容第一次来到黎蕊那个据说“只剩个空架子”“草坪都坏了”“拍全景都没法拍”的大别墅,但显然黎商成了摇钱树之后,这些形容都不复存在了。顺着路开上去,占据一个小山头的别墅像个小庄园,草坪翠绿,露天游泳池湛蓝,泳池一直延伸到玻璃墙边,还有个网球场。
开门的是管家,黎蕊呆在客厅,没了裴隐的妆发,还是能看到年龄感的,像要凋零的牡丹,花瓣上已经隐约有了黄斑,花盘仍是沉甸甸的。她胜在在医美上较为克制,黎商压根不想和她接触,给钱都是一次给足。不像圈内很多人是开副卡,看得见每一项去处,苏容只是化妆师本能,看得出黎蕊在打肉毒,也许还做了超声刀,不过她向来是专心保养的,也有今天没带妆的原因。
苏容不是黎商,他不知道黎蕊从来在家也是每天全妆,这两年开始怀柔,扮演母亲角色,才露出憔悴一面来。
黎商向来懒得和她交谈,进门招呼也不打,只问两个字:“她呢?”
黎蕊连忙站起来,像是叫佣人去拿什么东西,她惹不起黎商,试图招呼苏容:“苏先生坐,喝茶吗?”
其实苏容知道只要跟黎蕊走得近一定会惹黎商生气,但还是礼貌地答应着坐了下来,他从小世界里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所以在她们面前总很乖,Rita当初就把他揉圆捏扁,到最后稍微温柔点,他就很没出息地原谅了。端起黎蕊准备的茶开始喝,点头表示好喝。
好在佣人很快把东西拿了出来,是个有盖的陶瓷罐子,上面的珐琅彩是古画,苏容一开始没反映过来,意识到之后,整个人差点弹起来。
黎商一点不在乎别人反应,直接接过罐子,单手揽着抱在怀里,叫苏容:“走了。”
苏容连忙站起来跟他走,本来事情到这也算平静,至少维持表面礼貌,但黎蕊却似乎被黎商这行为刺激到了,“蹭”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也非常激动,朝黎商道:“阿妈答应要留在美国陪我的!”
黎商没理她,继续往外走,黎蕊的语气更加激动了,朝他喊道:“你这是强抢!你不过是想报复我罢了,阿妈知道一定会恨你,她从我出生就开始照顾我,她为了我来到美国,我才是她最爱的人,她根本不想离开我!你是自作多情。”
她这段话毫无逻辑又异常激动,嗓音也因此变得极为紧张,接近破音。苏容离她近,可以清晰看见她裙子领口露出的胸口和脖颈皮肤全部迅速涨得通红,眼睛也因为眼泪和愤怒而闪闪发亮,她的端庄美貌为这激动情绪加上了一层厚重的底蕴,整个人像一头愤怒的母狮。
然而当黎商回过头来的时候,这头母狮瞬间泄了气。黎商甚至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他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情感,愤怒、失望、甚至被冒犯的羞辱,什么都没有,只是像看个陌生人。
黎蕊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寒意陡生,支撑不住地跌坐在沙发里。
“为什么呢?你根本都不信这些……”她的态度似乎变成了无力的责备,用英语喃喃说道:“你甚至感觉不到,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能。”黎商用英语回答的她。
他说完这句,没再看黎蕊,只瞟了一眼苏容,苏容连忙跟上去,听见背后黎蕊的哭声嚎啕地响了起来。在这样伤心的哭声中离开,让人有种刺心的罪恶感,仿佛自己是抢了别人最重要东西的强盗。
黎商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负罪感,他直接开了车门,没有把罐子放在后备箱,而是抱着罐子想固定在后排座位上,他专心做事的时候总是看不出情绪,苏容在旁边站着,道:“放不稳的,我抱着吧。”
黎商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容只是安静看着他眼睛,他常有这种天真到可笑的神色,让黎商想要摧毁他,何况他还这样认真地答道:“我知道。”
那是骨灰。
Rita讲过的故事,黎蕊豪宅里的年老女佣、跟着她从上海辗转香港最后漂洋过海出了国的老保姆、会做正宗红烧肉的上海阿妈。黎蕊的回忆里,不会讲英文,担心黎商去海滩游泳,拜托管家偷偷剪了英文报纸的溺水新闻放在早餐桌上的老阿妈,她去世后黎商就没再回过这座城市。就算黎蕊不算称职母亲,她仍然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人,知道他软肋在哪。提起老阿妈试图让他心软,可惜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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