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表演最怕夸张刻板, 但这两个小童星都是圈内顶尖水平,一派天真浪漫,一个跑着一个追着, 音乐响起来,是非常中国风的丝竹声,最开始竟然是童声。
“一二三,三二一,小赖皮,一身泥。“小孩追逐着,稚嫩童声一派天真,念着歌词:“骑竹马,折青梅,你几时与我做妹妹”
然后是展星洲的吉他进来,他安静坐在树下,摄影机拍他近景,年轻人英俊侧脸满是少年气,用询问语气唱道:“你几时与我做妹妹?”
歌词并不算华丽,十分平实,像散文,像民谣,旋律却很好听,他弹着吉他安静唱:“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蔷薇满架压枝低……”
其实就算到这里,也不过是一首好听的歌而已,年轻偶像里不是没有写歌的,但都是玩票作品,作曲标原创就够粉丝吹了,至于编曲那一项的专业人士都被忽略,因为大都不过是兴趣来了想起的一段旋律而已,完成还是靠编曲,像厨房标准流程辣椒抱炒出来的菜,是什么肉本身没有区别。展星洲这首胜在他确实是认真做过音乐,虽然有些地方还不算成熟,却很有个人态度。所谓的天赋差别就在这里,假以时日,应该能拿出像专业歌手一样传唱度高的歌。
到目前为止,苏容觉得自己还是守住了专业经纪人视角的,甚至可以分析一下他的职业前景……
然后屏幕上的桃花开到大盛,他隐约听见什么“……摘苹果,爬高梯”还当自己听错,歌词却带着云朵一串跑了出来:“骑大马,滚草地,风生树影移,月光辗成泥……“
他的耳朵刷地红了,做贼心虚地往旁边人脸上看,但黄蕾她们都被这首歌吸引了注意力,因为桃花树上花瓣纷纷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大雨,叫做展星洲的少年坐在树下,垂着眼睛,像是询问,又像是叹息般唱道:“妹妹啊妹妹,你满腹心事为了谁?”
苏容被这一句问得眼睛一热,刚想再看,只见屏幕一黑,直接没了。
“谁啊!”“怎么回事?”工作室的女孩子们顿时炸开了锅,等到看清罪魁祸首是谁,都不敢闹了——黎商面沉如水,手上还拿着遥控器。于是纷纷偃旗息鼓当做没事发生,以黄蕾反应最快,情绪欢快地道:“我们还是快点把工作收了尾早点回去睡觉吧!”
她到底还是聪明,虽然不明白黎商和苏容之间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其实也猜到了大概,知道展星洲这首歌很可能是写给自己面前这位刚把他黑得不能翻身的“妹妹”的。以自家BOSS的“度量”,肯定是不能忍的,此地不宜久留。所以连忙作势要撤退,其他女孩子也机灵,看她这样,一个个也准备开溜,连剩下的小龙虾都包起来带回酒店吃,拿衣服的拿衣服,找围巾的找围巾,顿时作鸟兽散。
苏容也知道黎商是很不爽,但他实在没什么可心虚的。他没做错什么,经纪人的职责尽了个十成十,展星洲更没做错什么,年轻人要喜欢谁都是可以的,写歌更是自由创作,说破天也是这个理。
但黎商永远是黎商,他不想听这首歌,立刻就关电视,他想要开始打拳击,大家就得立刻上擂台。不管现在是不是深夜十二点,平安夜,黄蕾还天真到以为他会喜欢过圣诞节。
他不要安宁,不要人间灯火,他就是这样冷硬的顽石一块,苏容常年和他相处,已经锻炼出本能的阅读能力,像食草动物的直觉,知道什么时候狮子老虎会扑上来。
唯一的好处,是他还算有良好教养,当着人基本不让场面太难堪,小孩面前尤其,虽然天天叫小麦小怪物,仍然不在他面前发飙。但小麦有时候像极一个小苏容,很快感觉到不对劲,只抱着苏容的腿,
苏容于是摸摸他的头,让小麦先跟黄蕾回酒店,自己收拾剩下的报表,把薄薄笔记本电脑收起来,工作室里灯光明亮,黎商抱着手站在门口,他连堵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不是主动过去找你,而是站在你必经之路上,等你自己走过来,像自投罗网。有时候让苏容想起Vincent在泰国的那套房子,邻居家养了只大狼狗,拴在那里,每次从那过都要提心吊胆。
这样看来,他当年在那所私立中学里的校园霸凌经历,到底是谁霸凌谁,都很难说。
苏容毫无悬念走过去,毫无悬念被他伸出手臂拦住,神色郁郁,他墨蓝眼睛阴沉起来有种独特的质地,像那种黑到极致的阴天。
“让开。”苏容说话他当然不听,抓住他手臂往外扳,他反过来把苏容按在墙上。
“我很累了,不想和你吵,我要回去了……”
黎商冷笑了一声。
“这么想走?”他这次大概真被激怒,眼神里简直有灼灼火光,连嘲讽语气也比平常冷三分:“急着回去听歌?”
低头未必不是好选择,裴隐有时候说话比他还难听,苏容一样能一脸乖巧叫师兄,他天生精通如何示弱,甚至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唯独不是在黎商面前。
“是啊,我准备今晚把这首歌听两百遍,再亲自打电话感谢展星洲。”苏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黎商那瞬间表情是一定要毁坏点什么东西,他下颚角太漂亮,连咬牙暴怒的样子也比一般人好看,工作室的门被他一拳下去打得摇摇欲坠。但苏容从来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动手,黎蕊送他去那学校学了一身绅士礼仪,然而他这些年攒下的戾气在精致皮囊下与他受的教育对抗,他是这样矛盾的生物,是被文明驯化过的猛兽,黎蕊亲手造就的弗兰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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