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黎商不想要这个。
苏容最后的努力,是主动问他:“你要喝粥吗?”
“你煮了粥吗?”黎商回他:“我还以为你很忙的。”
“忙什么?”
“我以为你正忙着跟黎蕊打电话聊我童年呢。”他说。
当初那个陪着妈妈去旅行的综艺播出时,Rita也是铺垫许久, 跟观众科普所谓文化差异,作为他直呼黎蕊英文名的解释。但他直呼中文名这点, 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的。苏容一直不准他叫自己妹妹, 现在看看,应该很快他就会叫自己苏容了。
客厅里灯光明亮,其实苏容一直不喜欢这房子,色调太冷了, 但意外地跟黎商很配, 他取了外套,里面仍然是活动上的正装深色衬衫,领带的夹也是银色, 站在那,高大而冷漠,像个审判者,如果有什么居家气质,也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所以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收起画本回房间,黎商当然忍不了这个,大踏步过来抓住他手臂,按他在墙上,还要嘲讽:“怎么?说到你痛处,不敢承认了?”
如果拿小麦作为注解的话,这个叫黎商的人其实是很好理解的,凶悍是因为心虚,主动攻击更是因为没有信心,根本不相信对方对自己有哪怕一丝善意,所以先下手为强,只要打赢了,就算作从来没输过。苏容甚至可以猜到那个故事是什么,返校节国王是真的,那间学校的种族歧视和校园暴力也是真的,他也许正是在那学会社会达尔文主义和这一身攻击性,最后作为赢家退场。Amelia是什么呢?黑暗中的救赎还是软弱的附庸其实都不重要了,他是不回头的人。
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那些冷漠眼神里的微妙情绪,每个细小伤口背后的故事,那个在海岛上跟自己亲吻做.爱,会游到水底去给自己找一只海螺的叫黎商的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其实也是可以解释的,说一句“我没听”,他也许不会信,拿出通话记录来看时长,如果能提供电话录音就更好了。但他已经厌倦了以一个乞求者的姿势在黎商面前。请相信我吧,我是不会去听的。请爱我吧,我是爱你的。
求来的东西,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苏容一点也不觉得痛,他只是太累了,就让所有人去传颂这故事吧,这世上最笨的笨蛋,赢得了所有人都想要的奖品,却不愿意打开了。那个在公主的窗户下守了九十九夜的士兵,最后一夜却忽然离开了。
只要说一句“我没听,请你相信我”,也许就能得到信任。但在这之后漫长的日日夜夜,他想要的那一生的时光,难道每一次都要用祈求来渡过吗?
所以他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黎商眼睛。他瞳仁向来浅,总给人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错觉。这眼神对黎商不是没有杀伤力的,不然他不会这样逼问苏容:“说。”
“说什么?”
“说你没有听。”他仍然有那种审判者的姿态:“你说了,我就信。”
但我为什么要你信呢?我怀着满腔热忱去爱一个人,日日夜夜,一步步退让,最后竟然还要证明自己值得信任吗?
“要是我不说呢?”苏容这样问他。
那你就视作我听了吗?因为我不愿意按你的规则来,所以我瞬间就堕落成了会打探他人隐私的卑鄙小人,过去的三年时光对你而言毫无意义,等到了下一次,我还是得向你证明自己。
都说苏容倔,但很少人见过他真倔起来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这样,眼神决绝,咬紧牙关,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哭出来。
就差一步就能得到的公主又怎么样,所有人都嫉妒得发狂的礼物又怎么样,他就是不要,这一次不要,以后也永远不会再要了。
“好!”黎商果然瞬间就被激怒,他甚至又说了一句“好”,他像个没能抢到想要东西的小孩,也许是不敢相信苏容竟然会这样果断地拒绝他,因为这拒绝来自于从来没对他说过不的人,所以引起的愤怒才分外强烈,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直接抓起桌上摆着的花瓶,直接砸到了一边的墙上,昂贵花瓶碎了一地,应季的铁筷子切花散得到处都是。
挺好,他的所有情绪最终都诉诸于破坏欲,反正摔得起。
“其实你很清楚,就算我听了,也没什么,我对小麦都从没有过丝毫轻视,何况是你。”苏容在他身后,平静地道。
当初在飞机上,黎商因为这个而羡慕小麦,因为他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纯粹的爱,并不因为他经历过任何事,就改变对他的看法。就算小麦是被虐待过的孩子,他也一样值得所有的宠爱,并不需要比别人更应该懂事和珍惜,他一样有做坏孩子的资格。今天这场冲突,从来不是因为苏容有没有好好解释,只因为黎商根本不信他能做到。
其实不管他在那学校发生过什么,是好人或坏人,英雄或反派,是被校园暴力孤立过,还是傻傻地喜欢过不值得的人,被玩弄于掌心,苏容也不会轻视他丝毫。
这种信任,无法通过解释和乞求得来,没有就是没有。
就像现在,听了这句话,黎商也并没有相信他,他只是忽然拎住苏容衣领,把他按在墙上亲吻他。总是这样的,就算他看见苏容好的一面,也不会增添些许信任,反而让他想通过最原始的方式确认他占有这个人。像受了伤的狮子老虎,永远要把猎物拖回自己的巢穴才能安心享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