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鹿冰酝都在思考这个谜团,想得出神,以至于下车时没怎么注意到脚下,差点崴了脚。
幸而楼星环扶住了他。
“小心。”
少年的臂弯很有力,稳稳地支撑住他。
鹿冰酝看了半晌少年沉痛的眼眸,收回手,点了点头。
这情景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失魂落魄、悲恸难忍。
夜深寂静。
梅姨娘在门口等他们,看到鹿冰酝身形一歪,就要摔下马车,心都提起来了,直到两人走来,她还心有余悸,面带不忍:“大人……”
楼星环目光深冷,如寒潭一般:“我带小爹回房休息。”
鹿冰酝:“……”我不累啊。
少年笃定又哀伤地看着他,道:“小爹累了。”
鹿冰酝:“……”
梅姨娘连连点头,赞同儿子的话:“逝者已去,大人要保重身体啊。”
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气氛却很沉闷,仿佛暴风雨前夕。
到了履霜院,楼星环未止步,一直将鹿冰酝送到房间,才开口,道:“庆王的死,让你这么伤心了吗?”
鹿冰酝沉默。
楼星环并未再问,只道:“你好好休息,还有我在。”
少年嘴角轻扯,似乎想对他笑,笑意却全不达眼里。
鹿冰酝:“……我是长辈,这句话应该我来说。”
少年很执拗,摇摇头:“小爹,我已经长大了。”
鹿冰酝叹口气:“好。有你在,我放心。”
自从听到庆王去世的消息,楼星环的脸就一直紧绷着。
直到现在,听到鹿冰酝的话,他才微微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儿开心的意味。
他说:“嗯。”
鹿冰酝关上门,站了一会儿,整理了下思绪,才慢慢坐下。
门突然被人敲响:“鹿公子,三少爷让奴婢送些吃食来。”
鹿冰酝怔了一下:“进来。”
他确实还没有吃晚膳。难为楼星环百忙之中还记得这个。
用完之后,止善端了水进来:“少爷,洗漱吗?”
“嗯。”
天色已经很晚了,鹿冰酝没吃多少,眼皮就打架了,走到床边合衣躺下。
然而他们都知道,今夜还不能安稳睡下。
消息很隐秘,这晚还只有他们几个知道。
到了半夜,庆王的尸体运回了庆王府,消息就压不住了。
天不亮,鹿冰酝一醒来就去了灵堂。
他让止善将人都清了出去。
棺材还没钉,一推就开了。
一股烧焦的气味扑鼻而来。
鹿冰酝捂着鼻子,打量了下这具黑成煤炭的尸体。
如今天热,为了防止尸体发臭,棺材里撒了草木灰和木炭。尸体黑乎乎的,分辨不清五官,只是看四肢和躯干,和庆王确实一模一样。
他治好了庆王的腿,让庆王免于十年前那场刺杀,却依然在十年后的今天死去。
命运仿佛早已冥冥注定,拖了再久,也无法逃脱。
鹿冰酝平静地笑了笑。
出去后,止善道:“少爷,吃点东西吧。”
“不了,”鹿冰酝摇手,看完了尸体,着实反胃,“没胃口。”
止善:“小少爷伤心吗?”
“没。”鹿冰酝道,忽然想起什么,“楼星环呢?”
止善:“我今早起来时,看见楼三少爷在履霜院,似乎一晚上他没离开。今天一大早,他就出府去了。”
鹿冰酝沉吟片刻,去了枫萝院。
上一辈子,这一年正是他进庆王府的时候,而楼星环很早就掌权了。
在今天之前,鹿冰酝还思虑该如何将王府的权力名正言顺交到楼星环手里。现在看来,恰好是时机还给他了。
梅姨娘也没休息好,看见他来,努力展开一抹笑:“大人。”
这些年,经过疗养,她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吃鹿冰酝的药,看起来也比同龄人年轻美丽。
梅姨娘:“大人别伤心。身体要紧。”
鹿冰酝:“……”我没伤心啊。
梅姨娘抹眼泪:“王妃是王爷的挚爱之人,这样废寝忘食地去查,对身体有损,想必王爷九泉之下,也不会愿意看到的。”
“……嗯。”
他清了下嗓子,转入正题:“您希望楼星环承袭庆王的爵位吗?”
梅姨娘一愣。
……
下人忙碌地来来往往。
出了院子,鹿冰酝伸了个懒腰,突然又静止了一下。
他想起梅姨娘的话。
经她这样说,鹿冰酝才醒悟,他现在可是死了相公的人了!
难怪楼星环几个人见着他都问他伤不伤心。
至少明面上,他应该表现得悲伤一点儿。
鹿冰酝打定了主意,又继续思考庆王的死。
如果是意外,他没什么可查的。但同时也没法排除是他杀。
思来想去,与燕国有关的,只有鹿青酩了。可他和庆王无仇无怨,为什么要害庆王?
这十年来,他装着和以前一样对鹿青酩,与他虚与委蛇,暗中派人一直注意他的动静,却并无所获。
在上一世,这时候鹿青酩也确实还没动手。因而他也没理由翻脸,只能借着些性子时不时折腾他。
正想着,下人忽然来报,说鹿三少爷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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