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下去。我冷着脸。
与他对着站了一会。他仍旧垂眸低沉,我越是觉得发怒,扬起手便劈头盖脸掴了他一掌:你这是作践自己给谁看?你以为你冻死在这里,这大汉朝就真能塌天?还指不定多少人额手称庆。
或是我气的很太用力,又许是他站得久了,生生受了我一巴掌往后退了两步还是倒在地上。
我又气又急,忙去拉他,这才看见他在雪里站久了,苍白如淬玉般的脸上浮起几道红印,嘴角也渗了些红血丝,尤为触目的是他眼角晶莹的盈着泪,却死撑着不流下,我看的心里又似刀绞火烧。
拿手擦擦他的脸和嘴角,沉着声低语的问道:疼么?
他点着头含含糊糊说:疼。
我重又把他推到雪地里,自己起身居高临下的斜睨着:还知道疼。说完转身便走。
刚走开几步,他从背后拦腰扯着。我知道,他打心里觉得愧疚对不住的,陈皇后比我更甚。我不愿去细问他与阿娇年少时是个什么样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后又如何从伉俪qíng深到苦大仇深。
却是一想到他对阿娇既爱又无奈,又因纳妾之事为阿娇揪心伤肝我就一心懊气。我这算是为个女人吃醋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此为止,我他妈彻头彻尾从里到外的都是个GAY了
我微微扬了头,深吸口气,视死如归似地:刘彻,不带这么坑爹的,我是个自私的人,容不得你心里有别人,你信不?若我爱你十分,你敢只爱我九分我都不愿意,我倒也不会对别人撒火,只不过你的日子铁定不会好过不知道他听起来觉不觉得是威胁。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脊骨,蹭蹭的点了头。我顿时抿唇浅笑,觉得灵台清明豁然阔平。
回了宣室,看着他因今日的事困得倒头便睡,我才准备复道回了玉堂。
元安拦住支支吾吾道:大人还是在这里陪着皇上吧,他醒了见不着大人,又要
我扭头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刘彻,额眉拧成一团,还有刚刚被我打了一巴掌微红肿起来的左脸。
回身jiāo待元安:打盆水给他擦擦脸。
我坐在宣室中殿,烛火jiāo错中轻闻雪落簌簌风声渺渺,偌大的殿堂如夜魅凄冷渗骨。
我又起身出门坐在檐下,身上冷的不住发抖,却仍固执的静坐着看雪夜。身上冷了心里就不那么疼了。
雪还在落,小了许多,夜有些放晴,隐约有月光从密云中洒落,天地净白无暇,是无尽的浩dàng缈遥。
刘彻在宣室殿外俯瞰时,所见之处必是百里烟光,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自古长安集权洛阳集钱,他要的又怎会是区区一座长安城。
回宣室后,我留了几行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仅三日为限。
隔了一日,午后随步竟到了梅圃。
三日已过其二。
圃子里,绿萼梅更为鲜怒,一副清贵之气欺霜压雪,梅香隐隐飘dàng丝丝沁血。我想起一句词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泛着绿蕊的白梅瓣,是更甚于雪的绝美艳冶。
红玉,皇后娘娘现下在椒房殿吧。
红玉一时愣住,顿了一会儿才回道:兴许是吧,宫里内侍都知晓,娘娘素来畏寒,一到冬日极少出门,连太皇太后都特许娘娘可以不用日日到东宫问安。
那你说,我能不能到皇后殿里去?
自然去得,皇上早就准大人可随意进出未央宫。
皇上虽准了,可臣下终究是臣下。你说呢?
大人说是那就是了。
回玉堂换了朝服再去吧
跪在椒房殿外侯旨之时,脑中依旧是许久前阿娇站在梅圃的样子。鼻尖恍恍闻得见椒房殿中飘出的奇异香味。不止是梅香,似有四月梨花,又如清酒。还混同着玉堂里红玉常燃的苏合熏香。
雪渐渐化进衣中,膝下已不是雪,早已成了两滩水,椒房殿门紧闭无声。那个叫荃儿的丫头已进去一个时辰,阿娇似不愿见我。难道她能猜得到我今日来所为何事?
也是,她本该知道,她也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殿门打开,有内侍说皇后娘娘宣。
我挣扎着起身,费尽力气也站不稳。
小奴回身跪在门口对着殿内低声道:娘娘,韩大人起不来身了。
殿里传出的声音是如dòng箫般的雅韵,听上去远远的如九天中的雨雪,空而冷:那便爬进来吧。语气如同在说你今天的衣裳挺好看的。
我勉qiáng扯起唇角笑笑,陈阿娇,你何需做恶人,欠你的终究是欠你的。我欠你,刘彻也欠你。
聪慧如你,刘彻便是踏平天下,怕也念你记你此生不渝了。他便是不爱,也会愧疚、会恨你想要的不就是刘彻此生对你念念不忘么?果真如你所言,qíng入局,爱恨置外爱也好恨也好。
我是该怜你此生孤清冷艳,还是该恨你心如蛇蝎。
红玉远远地站在椒房殿百余台阶下,我已在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若再爬进去,红玉又会如何与刘彻jiāo代。
我缓了好一会儿,觉得身上有血液流过的知觉后才迈开脚走。每一步都极是艰难,或许爬进去会轻松很多,但是不能
身边倒是跟了三五个宫人内侍,眼见我走钢丝也似晃得厉害,也没有一人敢上前扶。
宫人们一直把我领入里殿。
殿里四角处都生着炭炉,热气腾腾缭绕,熏香鼎里除却香料还有药糙味儿,阿娇未着正装,只用了一支梨花银簪斜斜的挽着发,整张火狐狸皮做的大氅和shòu皮毯子层层的裹着,拥着一只jīng巧雕花炉子侧倚着引枕,面色白的几近透明,两颊却被殿中的高温熏成一丝病态的绯红。比起之前,下巴益发削尖,看来也确实十分畏寒。
荃儿从榻上扶起她走到正中的案边坐下。她挥了手指向殿堂左侧的矮案蒲垫示意我坐下。又命荃儿斟了酒,酒酿中梨花的味道扑鼻而来。
大人往后再来,挑好时辰,我睡着丫头们不敢唤,天寒地冻的,白白让大人在殿外受冻。说出去总不大好。
言语一贯清淡,仿佛刚刚说让我爬进来的不是她。
是,卑臣记下了。
她心如明镜,却并不急着开口。荃儿刚刚起了酒递来,便有几个宫人抬过来两只大瓷盆,里面都栽着一株树,状似梨树。
阿娇看着梨树极是心疼的摸样,韩大人知不知道,这梨树为何一旦栽进盆里就过不了冬?顿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大人若是能让这梨树活到明年开花时节,阿娇便不为难皇上和大人了。
我垂眸泰然道:皇后娘娘错了,不是不为难皇上,只是娘娘宽宏,不屑于卑臣计较而已,皇上贵为天子,做任何事自是承顺天意,犯不着因谁为难,娘娘觉得是也不是?
韩大人果真玲珑七窍,阿娇自愧弗如。那大人回吧。
说着她起身走近那两株盆栽梨树,轻叹一气:今年冬日比往常冷了许多,这梨树怕是活不了了。真是可惜呢。
但听她说不为难皇上我便方寸已乱,逞了一时口舌,至此却进退两难。
我依是恭恭敬敬地叩拜后,缓缓道:娘娘这瓷盆用得不好,冬日虽天冷,若无雨雪却是gān得很,这瓷盆天gān不能保湿、yīn雨不能散水。是以这梨树不是旱死便是泡烂。娘娘换做素烧土坯盆吧。卑臣这便回了。
刚刚起身提步,阿娇又自言般说道:不知大人还记得一句诗不记得,lsquo;有女同车,颜如舜华rsquo;,宫里也有个闲置的殿阁,便叫做舜华殿,大人,懂我的话么?
我转身又跪下,极致谦恭,心如石落深海般仍有余悸,娘娘韩嫣虽少时为皇上伴读,却并非什么世代簪缨,也无杏林之德,想必娘娘也看得出卑臣xingqíng刻毒yīn戾。但韩嫣今日许娘娘一言,他日若娘娘有令,但凡无害皇上xing命江山,臣刀山油锅断不推辞。
她抿唇浅笑,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这话韩大人记得便好。大人既是如此万般的护着皇上,那欠下的,必是要大人来还的,是么?
臣记下了
跪安吧,本宫累了
再见着红玉时,眼睛哭得核桃一般,我笑了笑,伸着手:上辈子淹死的么?怎么这些日子总在哭?我还没死,就这么急着给我招魂了?快过来扶扶我,累得很呢。
红玉抹了抹脸,忙上前来,看了我浸的透湿的衣袍下摆和膝盖处便又泪落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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