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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过身,怔了许久:我知道了。你跟她说,我不生气。
    她点了头,再掖掖被子,玲珑记着了,大人睡吧。
    一连几日,红玉都不怎么多话,却是做事硬朗了许多,倒是我看似理亏,这日晚膳过后,红玉仍让元升早早地伺候我沐浴换衣,我侧倚在榻上睡不着,她跪卧在屏风外离得远远的,一边fèng着我一双鞋子一边看着温一盅马奶酒。
    红玉。我唤她进来。
    她倒了一碗奶酒端来,始终低着头,只拿着勺子一勺一勺chuī凉了送到我嘴边,我看了她慢慢喝下:你这是跟谁怄气?
    她仍垂着眼,只道:大人多虑了,还是喝完了早些歇着吧。
    我仍盯着她:你入宫六年了,其实早该出宫去嫁人了。我若是因一己之私误了你一生,岂不逆天了?
    她豁然抬了头,手一惊溅出一些奶液,有些惊惧:大人可是嫌弃红玉?
    我轻轻笑道:我哪里是嫌弃?我只是怕误了你。
    她又低了头舀起一勺:既不嫌弃就好,红玉这辈子都不会离宫,只一心想伺候好大人。
    我摇摇头:宫里奴才多得是,若我这般的,哪里非要搭上你一辈子?我让皇上把你赐给公孙将军可好?又或者,程将军家的公子?还有我在心里寻思着。
    大人!若如此,红玉还不如一头撞死在玉堂的好。
    胡说什么?我哪里舍得让你一辈子就这么耗死在宫里?我复又说道:过些年,玲珑也是要把她送走的。
    在大人身边耗死也比嫁出宫的qiáng她苦笑:大人可是早就想好要把我们一个个放的好好儿的,自己一个人呆在这láng群虎xué里?大人可真狠心。
    我自嘲般勾着唇角笑道:其实,我也可以娶了你,倒也省的做媒人,只是委屈你了。
    她喂我吃完,细细的擦了嘴角,看着我笑:大人在红玉心里头,神仙一般的人儿,红玉终一生都敬你仰你,从不曾存半分腌臜的念头,大人往后,别再说这些,就让红玉伺候大人一辈子吧,红玉是愿意的。
    我听她半分也不犹豫,有些生气:榆木疙瘩说了这许多都是白说了。我这是在对牛弹琴么?
    她起身去收拾了一下,一盏茶后,取了些糙药放进吊香鼎里,重又跪卧在我chuáng榻旁边,我一脸不悦,她却平平静静的说道:大人不记得了。六年前啊
    我瞄了她一眼,她眼角含泪,却依旧笑的欢愉:那年冬天,雪下得极早,有一日早上,一推门雪就往屋里扑呢,妹妹打小就瘦弱的不像话,终是在那场雪里走了,娘亲一病不起,家里好些天没吃的,连烧灶的柴都没有,我实在饿,娘亲躺在屋里,只吊着一口气,我只能去街上讨吃的,我不怕自己饿,可我怕娘亲饿,怕她丢下我一个人。我才十岁。
    我听得静默,她依旧缓缓道:我在街角一个一个问路过的人,可没人给我钱,也没人愿意给我吃的。我觉得自己就快冻死了,一个小恶棍领着几个奴才打街上走,我看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抓着他的衣裳不松手,把他衣摆扯脏了,他把我踢开,可看见了我脖子上一条碎布做成的项链,可能没见过有卖的吧,非要我用那条碎布链子赔他的衣裳,可那是妹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给他。可那些富贵公子哪里管这些,几个人便按着我去撕我衣裳领子。我吓坏了,只能哭,哭的嗓子都哑了,然后
    她抬手擦擦眼睛:我头一回见到大人,觉得大人就像天上住的仙童,真好看,坐在车辇里,只伸了手挑着一角帘子,露着半边脸和一圈貂裘脖领,比马车外的雪还白净,我看的愣住,竟不知道哭了。大人一下车,那群恶人就点头哈腰的慌忙跑了,大人竟然还找了医士随我回去看我娘亲,只是,娘亲还是留下我一个人陪妹妹去了。或许,她在天之灵看见我遇着大人了吧。
    chuáng边一团火烛噗噗地跳跃,红玉脸上的泪光映着烛光,趁着朦胧的白净肤色,如夜昙。
    她着了我的手放进被里:盖好,还没好利索,别又受凉。顿了一顿她才又道:大人见我可怜带我进宫,问我叫什么,起初我不敢跟人说话,只问一句回一句,说叫红秀,大人说给我换个名字,问我叫玉秀可好?我摇摇头,大人问为何,我只说,妹妹闺名叫做红香,是以这个红字不愿改,大人笑了笑说,那红玉叫可好?我这才点了头。大人说道,之所以要嵌个玉字,是因着这般宫里的人便知道我是玉堂里的人,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我当时只想,往后生生死死都只为大人。大人怕是不记得这些事,红玉今日之所以说这些,只是盼大人承了红玉这辈子的心愿,就让我呆在大人身边,红玉此生无憾。
    我听得喉咙堵得难受,却也只得摇摇头:罢了,我不提这事就是了。
    她重又说:大人日日为皇上cao劳,又不愿让皇上知道,就连病成这样也只字不提,若是身边没一个知底儿的,大人往后可怎么办?大人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可总得留个能照顾得了你的,大人便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皇上想,您若有什么闪失,皇上哪里又能多开心呢?
    我笑笑:你这是拿着你和皇上来威胁我么?
    她听了便也抿了嘴轻笑,不早了,快睡吧,我去熄几支烛子。
    ☆、十六
    我看她又里里外外的忙活,只劝着:你也早些睡,有什么要紧的明儿再折腾。想了想又道:你这么翻来倒去我也睡不安稳。
    她听了果然也放了手里的活,悄悄躺在外面的榻上。我看着又叮嘱了句把外面窗子关关,别冲着风。这才闭着眼养神。
    第二日醒时,倒是见刘彻睡在一旁,竟是大睁着两眼瞅着我。我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见?
    他侧了侧身支起脑袋:昨晚上午夜,知道你晚上容易醒,又听红玉说,这几天你虽在榻上躺着却一直没怎么睡熟过,看你昨晚难得睡的好一回,怕吵着你就没敢乱动,连被子都是另取的。
    我这才注意到果然是各自一条被子。便笑着掀开钻进他被子里去:亏我昨天还想了好一会儿。晚上都还做梦来着。
    他愣了一愣,忽地用胳膊揽着,有些用力,用下颌骨在我头顶上摩挲,真想把你天天捆在身上。
    他说着我就伸手挠他的腰,嘻嘻的笑不停,他捉着手有些怨愤道:你还病着,玩儿出火来要憋死我么?
    我笑的脸都抽筋儿,你自己没手?哈哈
    他翻过身来啃我的脖颈,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得把李当户剁成ròu酱喂狗。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件事,忙跟他说:这么些天我竟忘了提醒你,程将军那里既然已经松口了,你记得把宫里的禁卫一批批换成上林苑的羽林,但是,为了不打糙惊蛇,东宫的人莫要动。
    我看他有些魂不守舍,咬咬牙低声说:老太太眼看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你也别太忧心,人总是要有这么一天的,活人还是得好好儿的。
    他仍是紧抿着薄唇不说话,红玉在帐外提道:皇上和大人吃些东西吧,御膳房的人送早膳来了,过会儿凉了不好。
    我嗯了一声,红玉和元升来挽了帐子走近来给我和刘彻穿衣系带,他倒是挺快,我向来在衣衫装束上极是挑剔,必是要一层层都拉扯的既舒适又上眼才行,连束发的冠也得和腰带、佩玉的颜色相搭,大汉朝的衣裳将腰身裹得紧,还有一掌宽的束腰,却是广袖直垂到膝处,外罩的披裳系绑随意,厚薄层数也依气候而定。
    刘彻不怎么挑剔吃用饰物,那宣室也只是简单气派,东西摆放的只求取着顺手方便,我却不行,一盆花糙摆的碍眼便不舒服,刘彻常笑真不知几时惯得这坏毛病,但说笑归说笑,总还千叮万嘱红玉,我要什么只管找御史中丞处,别因这些小事让我不高兴。
    红玉这会儿拿了件雪白的织锦衫子,我刚穿了一半想起那条玉色腰带坏了后也没送来新的,便脱了:换件,那条腰带不能用,就不穿这件了。拿件竹青色的。
    刘彻穿好了过来,拿起那件又给我穿,回头跟元升说:去宣室把我那条玉带拿来。镶了九颗猫眼儿石的那个,元安知道。
    拿来后他一边给我系上,一边问:怎么样?还好么?
    我摇摇头:明眼儿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你的。数极于九,只有天子才能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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