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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挣着跟他道:他还不懂事,你别伤他。
    他嗯了一声,我才略略放宽心。
    我半靠着他的肩问道:可还恨我?
    不恨。他柔声道,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恨他们,恨自己。
    我叹了叹气:诸侯王为什么会想起来诛我?真是好笑?文皇帝时怎么没有人诛邓通?自大汗以来,有诛韩信,诛吕雉,诛晁错,我竟然被看成那些翻天覆地的人了。真真是荣幸之极。
    他道:哪里有,只是私下那般说,知道的人没几个。朝中明流是汉匈之战,暗礁是说我宠佞幸断刘家的后。明年要打仗,今年我就快刀斩乱麻灭了他们。这大汉天下,曾经不是窦家的,不是田家的,现在更不可能是王家刘家的,是我刘彻一个人的。
    王家?你是说,这回是太后撺掇的?
    他抿了抿唇不再说,我也不想问。现在待在他身边的一瞬息都弥足珍贵。我已经错过的太多了。
    王孙他柔声叫道。
    我闭着眼应:嗯。
    他声音颤着道:你怎么那么狠心?一个人就那么走了,你不知道,这么久,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怎么过的么?往后再也别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眼神还是不好,怎么也看不清,却念叨:你放心,我不走
    ☆、四十一
    他刚刚抱着我要往玉堂去,红玉从复道进来正碰上,看着我愣了许久,哇地大哭,拉起我的手泣不成调,身子晃得站不稳也似:大人这些日子都去了哪儿,怎么变成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我去我这就去找陆先生
    我qiáng撑着笑道:没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现在不想见先生呢,都喝了这么些年药,你就可怜可怜我,别让我再喝了成么?别进了棺材都带着药味儿,我怕下辈子又投胎成个药罐子。
    彻低着头蹭了蹭我的额头低声的斥道:别胡说
    红玉看着只捂了嘴哭,哭的我都心慌。
    我伸出一只手想去拉她:你别哭,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你,可不是想看你这么哭我的。去做些吃的,我先睡会儿,醒了肯定饿。她这才扭头从宣室出去。
    回了玉堂,我看了看殿里,跟之前一样。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惚,又因着眼神模糊,看着他转身在矮案旁沏茶的影子,更不知是真是幻。
    彻是你么?你过来
    他喂我喝了口水,躺在身边:不是累了么?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他始终笑着,我都觉得这笑要千百年的一成不变,我便是世世轮回,喝了那孟婆汤,也能记得准。
    直到我含笑闭上眼离这世界的一瞬间,我脑中便是他眉目浅笑生烟地轻声道我守着你
    你离我近些我抓着他的手往身边扯。其实我是想再看得清楚一些。他凑近,把头放在我肩头,在我耳朵边轻声道:快睡
    我这才安安生生的闭了眼。
    一连许多天,我都不吃药也不燃药糙。红玉也没少劝,我只说,这药石没什么用处,倒像是催命的。她倒也就不说什么。彻看我极不qíng愿甚至看着药碗时有些惊惧的神色,便也就不再坚持。
    这便整日大半时光都在睡,一日一日越睡越久。天渐寒时,我就只午时有三四个时辰醒着。体力好了些,倒也能撑着拐杖被元升扶着在园子里走一走。
    只是眼神越来越差,天微微暗了些,就觉得黑乎乎一片。只是我没有跟彻说,总是没多久时候,白白让他心里过不去。
    这日午时天正好,元升陪我坐在清飞亭,给我念竹简听,他许多字不认得,问我我也看不清,只说让他随意撵就是了,他便胡编乱邹,一句话不足十字能念错五个。
    我笑得不行,他见我笑,也咧着嘴露着小虎牙呵呵笑。红玉就过来训他:别让大人这样子笑,累得慌。你是猪投胎的么?就不懂得适量而为,要一口气撑死才好么?
    元升素来怕红玉,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我便伸手摸摸元升的脑袋对红玉道:哪天我若不在了,你可得记得做蜜饯给他吃。还得记得看着他把牙洗gān净才好。别吃烂了牙
    红玉别过去头拿衣袖抹眼睛:大人说什么胡话,你去哪儿我和元升跟着你去,也好伺候你。
    元升也哭:嗯,大人不要撇了我,你若不在,元安老骗我钱。
    红玉啪的打了一下他的帽子嗔道:不在什么?再说错话把你扔到渠里喂鱼去。
    我笑道:都哭什么红玉去殿里取竹竿儿来,我想钓鱼了。
    元安破涕为笑:大人要用蚯蚓不?我去刨吧,前几日下了些雨,园子里的土松,很好捉的。
    好,你去
    他们都走了后,我摸起手杖下了亭阶往椒房殿去。
    昨日,廷尉处来人到玉堂寻彻,恰巧他不在,我无心之下问了几句,原来他们是想请示,陈皇后巫蛊之祸皇上意yù如何了结。
    我自知此事彻断是下不了狠心,阿娇于他,总归是有那些青梅竹马的日子,人在年少时,总是这一辈子最不易相忘的时日。再者,阿娇对他,爱之深,他心里清清楚楚。
    这巫蛊之祸,究竟为何,我想,只有阿娇心知肚明。
    走到梅圃时,蓁儿恰从圃子里出来,见我后连手里的一套煮茶的陶具都摔了一地。
    我问她:皇后娘娘在梅圃么?带我去见见吧。
    蓁儿过来扶着我,却又哭:娘娘和江都王都在,江都王把圃子里的梅树砍得不成样子,娘娘怕是因着那些宫里人查出来的木偶心气郁结,都一连几天没开口说一句话了,大人去了兴许能劝劝。
    我手心一凉,险些连拐杖都握不紧,胸口有些闷痛,却对她笑道:好,我知道了。
    绿萼梅开得格外酣畅,泼泼洒洒,淋漓尽欢此时,当真是看花满眼泪。
    一路往圃子深处去,确实不少梅树被人恶意损毁,残肢断丫落花横七竖八的散了一地。蓁儿不时蹲下去捡起来整成一大束放在树根。
    我也不管她,只往前走,看见亭子时,却也听着有人咆哮似地吼道:阿娇,你醒醒吧,他对你没有丝毫qíng意了,我要诛韩嫣,你为何要拦着,至少,韩嫣死了,他总归会看看你。
    我依旧往前走,渐渐走近,看着一袭白的晃眼的大氅站在一株梅树下,笼着袖摆,微微仰着脸看梅花,脸上的清冷和倨傲如梅香一般让人疯狂。
    刘非站在她身后,发冠散乱,衣衫被树丫撕的有些吧láng狈,佩剑还砍在一株梅树的枝gān上,他走火入魔似地,伸张的双臂抖得骇人,却也只是在阿娇身后,似乎一件无法下手的罕世珍宝,连碰一下都是亵渎。
    刘非悲愤的叫着她的名字,跪在她脚下
    我距她三丈远,轻声道:皇后娘娘罪臣韩嫣,来给娘娘请安。问娘娘千岁。
    她缓缓侧了侧身,怕冷似地又拢了拢手。
    她并不问什么,直言不讳:皇上下不了心,你帮帮他吧,这皇后之冠,我早也不在意,一人之心尚不得,母仪天下岂不笑话?
    刘非恶狠狠地盯着我,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你满意了么?早年是栗太子刘荣,现在是刘德表兄,接下来是不是我?他已经有天下了有阿娇了,他还要怎么样?都是你媚上惑主祸国殃民韩嫣,我以我刘家列祖列宗、我大汉万年国祚诅咒你百年之后,入了地狱日日受刀砍斧劈石磨油煎之刑而元神不散、求死不能。
    我轻笑道:韩嫣有幸,能得江都王如此厚爱,可江都王怎不知,我既是敢这般做了,还怕什么下地狱受极刑?此世若随我愿,我下辈子投胎做了你家的猪狗畜生任你践踏又有何妨?
    他豁然起身:好,我今日就杀了你,吃了你的ròu喝了你的血,让你永世被我刘非驱使如牛如马
    他果真抽出树上的长剑直刺过来,我自然是躲不开,被他剑锋没入胸口三寸有余。是阿娇的手握着剑身
    他一惊之下,拔剑而出,扔下剑拦腰抱着阿娇,我倒在地上对阿娇笑道:这般还你,可够?你为彻,不惜弃了后位保他坐稳皇位,我拿命还你,所以,彻不欠你
    伤口血流不止,我捂了捂继续道:巫蛊之事,皇后娘娘自导自演,别人或许看不出,韩嫣却看得清楚娘娘冰心一片苦心孤诣为皇上除诸侯之害,韩嫣甚是感激。娘娘,你在皇上心里,他珍之惜之,他永生也忘不了。求你,别再折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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