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自己低声念叨了句,自己将桌上的瓶瓶罐罐们全都装回了镶了金边的妆奁中。
全都打理好了,她才出了屋。
听九叔念叨了那么多次卫大人的名字,也知道她父亲和叔父在生前与卫大人相熟,这次是她第一回 正是面见卫大人,得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来才行,于是她看向贺穆清,“我今日的妆怎么样?还好看么?”
贺穆清眨眨眼,说得极是真挚,“小姐怎样都是好看的。”
问了他就跟没问一样。
顾和以差点儿非常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知道他不可能是在敷衍,心中气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这么想了一下,又觉得似乎不太对,便又多看了贺穆清两眼。
贺穆清跟在她的身旁,“小姐,车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出发么?”
因今日是要去卫大人府上,她便把自己蠢蠢欲动的调戏心思压了下去,没在言语上调戏贺穆清什么,而是较为正经地点点头,“嗯,赶早不赶晚。”
马车还是经过一段闹市之后,重新归入宁静之中。
顾和以见贺穆清一直表情淡淡,并无特别,出声问道:“你会紧张吗?”
他一个从宫中出来的,只要不是像陈大人那般身份的官员,自然是不会紧张的。于是他弯弯嘴角,笑得极是好看,“与小姐一起,就不紧张了。”
顾和以瞧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不由得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贺穆清快速偷看了她一眼,又垂眸下去。
他们已经提早出门了不少,不想下了马车之后,却发现街巷之中已经有马车数辆,在看卫大人府前,漆红的广亮大门两侧各有一小厮立在一旁,大门敞开,正有人相互行礼问好,好不热闹。
顾和以上前,无意中抬眼瞥了一下广亮大门之上的匾额,在看到“提督府”三个大字的时候,动作一顿,心中忽然有一种隐隐的凉意溢出。
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厂公亲自相迎,着实是下官的荣幸。”
就是再看这东厂提督不顺眼,在正主面前,也是少有人敢说上一句不是的,更何况持了请柬来了这府上的,有不少都是有意巴结之人。
顾和以在进门之前就看见了那张一贯泛着冷意的脸,嘴里“嘶——”地吸了一口气。这人还是跟那天在街上瞧见的一样,目光像是刺刀一样锐利,今日换了一身朱红蟒袍,显得他气色红润了不少。
为何这卫大人宴请,来得是提督府?
他们二人就算关系好,也不至于好成这样吧?
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上回在街上被柳崇元盯上了一眼,她心里就觉得阴冷冷,这回……
顾和以规规矩矩地递上了请帖,嘴上说着与旁的人无异的奉承话,可心里却默默祈祷了两句,希望柳崇元别认出她来。
不想跟前的人轻声地笑了出来,也不知那笑意是调侃还是讽刺,他道:“礼部卫大人与你乃是熟识,内务府总管陈大人与你亦是旧交……顾大姑娘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他的声音不算大,只有他自己与顾和以、贺穆清三个人能听得清楚。
这带着玩味的语调,叫顾和以猛地抬起了头,险些就把自己那“震惊”二字写在了脸上,敢情人家不仅早就知道她是谁,就连她在码头上为了挡事而胡诌的一句话都清清楚楚!
她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柳提督,久仰了。”
柳崇元从鼻孔里发出了个“嗯”的声音,叫人觉得凉飕飕的目光落在了顾和以的脸上,“东厂探子遍布各处,尤其是码头那种鱼龙混杂之地,顾大姑娘往后……说话可是得多多注意些个。”
顾和以知道他说得在理,垂首道:“柳提督提醒的是,像柳提督这般气宇轩昂之人,定不会与小人一般见识。”
“呵,如此溜须拍马之言,就免了吧。”
全然不当回事的轻哼叫顾和以一头问号,那天在街上,这柳崇元不是还很喜欢自己的溜须拍马呢吗?怎么转脸就不喜欢了?
好在柳崇元并未再多说什么,顾和以领着贺穆清进了府,就见到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正在招待客人,此人曲领大袖,下施横裥,腰间束以玉带,脚踏乌皮靴,青黑色幞头遮住了一头黑发。
女子身上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柔,多了几分干练,可能是因为经常皱眉头,所以眉宇之间有几道细纹,眼角却少见。
只听旁边一人拱手道:“卫大人年轻有为,这般成绩,实在是可喜可贺。”
“哪里,多亏了前辈抬举帮衬。”
原来卫大人是个女子!
顾和以在这一瞬心生惊叹,她之前确实是有些思维定式了,总是下意识地认为,这古时候的官员皆是男子,却把当朝允许女子为官这点给忽略了。
她稳了稳神,又一想,卫大人升官宴请,在提督府之中……这这这,卫大人和柳提督,是……那种关系??
心中一道惊雷,这样的结果比得知卫大人是个女子更叫人她震惊,谁能想到在九叔口中“心善心慈”的卫大人,竟然和东厂提督这种一听就知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的人是这种关系!
之前的事在她心里快速翻涌了出来——柳崇元在街上的那句“这话说得不错”,指的不是她拍柳崇元的马屁,指的她那句“能配得上柳提督的,怎么着也得是才貌双全、秀外慧中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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