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远。”
谢九桢站在门前,一双黑眸看不出情绪,他一出声,两人皆是一怔,一个回身行礼,一个好像才发现他在那站着,笑窝深深,迎头走上前去,两人倒是异口同声:“先生。”
说完,原随舟狐疑地看了一眼晏映……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怎地还管自己夫君叫“先生”?
谢九桢没看晏映,只是目色沉沉地睨着原随舟,声音像从寒潭中淬过的刀刃一样:“方才交代过你的事,都记下了吗?”
晏映见先生没理自己,悻悻地站到一旁,垂头摆弄狐裘系在颈前的带子。
原随舟扬了扬眉,不明先生的意思:“记下了,怎么——”
“去办。”谢九桢打断他。
原随舟一僵,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先生这样子怎么看都像下逐客令的意思,他瞥了一眼晏映,心里哀叹到底不是从前了,他连跟她好好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先生催他快走,原随舟当然不能硬留在这,只好弯弯身告辞,又对晏映点了下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心。
是告诉她别忘了回去找手把件,晏映轻松接收了他的意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原随舟这才转身离开了。
晏映喜欢玉器,被原随舟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是该好好清点一下那些贺礼,有些迫不及待了,便没在意先生的神色。
“你怎么过来了?”
谢九桢的声音忽然从高处传过来,晏映站在阶下被吓了一跳,猝然抬头,反应过来之后,总觉得他方才的语气多了几分不耐,像是不愿看到她一样。
鸣玉忽然走过来,拱手请罪:“是属下失职,放夫人过来了,请大人责罚。”
晏映偷偷瞪了他一眼,心中颇为不服气,并非是因为鸣玉不让她进来,而是他那种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她讨厌。
仆随主人,或许这些都是先生默许的,也或者是先生潜移默化的态度影响了他的属下。
“揽月轩是我处理公事的地方,经常会接见一些外男。”谢九桢看着她道。
晏映想起在翠松堂藏书阁里那日,她被先生发现了女儿身,还无辜被先生训斥一通。
“为什么要女扮男装?”那时他的声音冷厉严格,把本就吓破魂了的晏映问得嘴上打结。
“因因为,女郎不能去翠松堂进学,可我想来看看,当世最厉害的大儒文豪都是什么样……”
她心虚不已,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可那时先生是怎么说的呢?先生义正言辞地反问她:“我何时说过不收女郎?”
晏映被问得一愣,的确没有规定说只收男子,可是谁又敢破这个规定,先生仿佛懂她心中所想,又道:“我开办的日讲,我说了算。”
先生也是一个不为世俗礼教禁锢的人,他就是那时在晏映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怎么今天又信誓旦旦地说“有外男常来”,暗示她不该乱了规矩这样的话?
晏映心中堵闷,但她本来过来也只是想看看先生在做什么,没想同他理论男女之别,现在自讨没趣,也没了兴致,怏怏地屈了屈身,垂头道:“那先生忙吧,妾身不打扰了。”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转身便走,谁人都知道她不高兴了,连鸣玉都能看出来,觉得这个夫人太爱耍小性子,年纪小又不懂事,大人怎么会喜欢她呢?
谁知晏映刚往回走了几步,就被谢九桢叫住。
她回头,他眉心微锁,顿了一下,才道:“过来。”
声音沉沉,却多了些无奈。晏映慢慢转过身,本想就这么走掉的,可先生又好不容易允她接近,难道不是天赐良机?晏映挪着步子,又走了回去,谢九桢转身入内,她也跟着进去,留下鸣玉在门外惊掉下巴。
今天日头打西边出来了?鸣玉遮手望天。
晏映一进去,就闻到扑鼻的墨香,揽月轩坐北朝南,窗多,颇为亮堂,里面陈设清新雅致,东侧是书房,文房四宝摆放整齐,处处都显示一丝不苟,让人一入内就忍不住沉下心来。
谢九桢走到案牍旁,对研墨的星沉道:“你先下去。”
晏映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人。
星沉看到晏映时也是一顿,然后便恭谨地低头退下了,他看晏映时眼神要比鸣玉友善许多,长相也更文雅些,晏映看他就很顺眼。
谢九桢坐到案后,拿起一旁的空折子,在上写着什么,晏映将书房转了一圈,才发现先生竟然不顾她开始处理公务了,顿时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先生把她叫过来,然后就什么都不做,让她干看着吗?
屋里暖洋洋的,晏映没一会儿就有些热了,她把狐裘解下来,放到置衣架上,找个地方坐下,开始支着下巴看先生。
她无所事事,眼睛却一刻不停地追随着谢九桢,从眉目,到鼻梁,从薄唇,到领子上滚动的喉结,秀色可餐这个词,安到先生身上,她才可心领神会。
谢九桢执笔写字,笔速疾迅,将折子写满了,再看时才发现错了好几个字,他放下笔,有些烦躁地掐了掐眉心。
连有心事的样子也好好看,晏映轻轻掩唇,正笑得开心,却不想重新拿笔写折子的先生突然跟她说话。
“翠松堂进学时,你同原随舟交好?”谢九桢没抬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晏映忽然一惊,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回话时底气不足:“我和大哥对洛都不甚熟悉,原师兄帮助我们良多,所以我们关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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