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入门时说的那句话却将她吓到了。
晏映是谢九桢的妻室,她不至于不知道,只是她一直觉得晏氏倒台,以晏映的身份早已经配不上当朝太傅了,她尚且看不上晏晚,那等高门又怎么会容得下罪臣之女?
可是看这情形,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晏映看到谢九桢之后,却比之前更收敛,她攥着手心,眼神飘忽不定,没了跟周老夫人对峙时的狂放霸道,连声音都小了许多,她微微垂着头,看着谢九桢胸前的云纹图案:“我……我与阿姐太久没见了,很是想念,所以想把阿姐接到府上待两日……”
她方才再硬气,那是因为谢九桢没有在这,周老夫人说得很多话她不在意,其实是过了心的,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回忆,这门亲事在她心中其实脆弱不堪。她一方面不想给谢九桢找事,一方面也不想让自己落到一个难堪的境地,所以话到嘴边就改了口,只字不提和离的事。
谢九桢如何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看着她垂头妥协的模样,胸中不知为何郁结了一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或许她哭闹着跟他说明心中委屈他会更好受,或许她仗着自己的身份让他撑腰,他会更开心,总之,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他这么一沉默,犹如黑云翻墨,压得人心惶恐,那周老夫人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并不怎么和谐,而且那个丫头前后变化之大,更是印证了她觉得她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猜测,忽然来了底气,挺直了身子。
“大人您给评评理,大人的夫人虽然与我这媳妇是同胞兄妹,可也不能撺掇着两人和离啊,也不知是仗着什么,到这来二话不说就要把人带走,我们虽是小门小户,却也经不起被人这样踩着脸耀武扬威——”
“娘!”周徊扯了扯她的袖子,脸色已十分难看,周老夫人被他制止,声音一顿,刚要扭头看自己儿子,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道清冷沉寂的嗓音。
“本侯刚进来时,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说本侯的夫人是破落户。”
他转过身去,眸光微寒,如刀刃反射的幽芒。
晏映抿了抿唇,心头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她似乎从来没听谢九桢自称“本侯”过,好像还怪霸道的……
那边周徊赶紧冲上前,挡住自己的母亲,给谢九桢作揖:“大人息怒,母亲一时口快,绝无冒犯之意,还请大人——”
“鸣玉。”谢九桢打断他的话,冷眼看了看鸣玉,门口的男子甩了下衣袍走进去,领命道了声“是”,忽然转身,扬起袖子照周老夫人的脸上一扫。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惊叫都没来得及,直接撞到了旁边的墙上,眼前星光闪耀,脸上也火辣辣的,她年岁大了,直接滑着墙坐到地上,周徊面色大变,赶紧过去扶她:“娘!”
眼前变故发生得太快,晏映和晏晚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前面,不敢相信谢九桢竟然会让手下做来这种事。
鸣玉打完人还不算完,一脸嫌弃地扫了扫袖子,凶神恶煞般看着地上的周老夫人:“大人的夫人也是你能妄议的?这也就是我家大人心慈,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放做以前,你早就——”
要论狐假虎威仗势欺人,鸣玉向来是最贴切的,夫人是大人名义上的妻子,也代表了大人的脸面,夫人被人这么欺辱,也就是欺辱大人,那他怎么能忍?
作为大胤第一高手,鸣玉的一巴掌可不是寻常人能接下来的,周老夫人捂着嘴哎呦哎呦地哭嚎着,突然伸出手吐了一口,和着血水,竟然有一颗槽牙躺在掌心上。
她一看,心中大恸,哭的声音更大了,周徊面色苍白,却只能低声安慰母亲,不敢顶撞鸣玉半句。晏映看着看着就明白了,他或许就是这样的人,懦弱无能,欺软怕硬,面对阿姐时不敢忤逆他母亲,面对他母亲时,又不敢忤逆谢九桢。
正想着,谢九桢忽然低头看她,问道:“解气了吗?”
晏映一怔,缓缓昂起头,就在刚刚,她都没觉得谢九桢是在给她出气,跟鸣玉想的一样,她觉得只是因为周老夫人骂她的同时也把谢九桢搭进去了,所以才会挨打,不想他会问这么一句话。
晏映静静看了他半晌,鹿眼婆娑,她忽然垂下头,拢了拢袖中的手,低声道:“不解气,我阿姐受了那么多委屈呢……”
谢九桢刚要张口说话,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抬头看他,小小地晃了一下:“阿姐身子弱,咱们快回去吧。”
她声音微弱,似是带了一丝祈求的意味,谢九桢低眸看了看她的手,点了点头:“好。”
晏映赶紧回头吩咐清月,几人作势要往外走,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绿茯见主子都要离开了,神色微微犹豫,她原本觉得跟着周徊更有前途,可是,二小姐在谢太傅心中似乎又不是那么无足轻重……
“夫人!夫人!”她一想到太傅大人的属下连老夫人都说打就打,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便哭着追上去,想要重回晏晚身边。
谁知晏映却忽然回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现在已经是周家的人了,跟我阿姐再没半分关系,等到和离书送到府上,你便安心呆在周府侍奉婆婆跟夫君吧!”
周徊眼见着人要走,再也冷静不得,他放开周老夫人,提着衣摆跟上去:“晚儿!晚儿!”
晏晚搂着清月的脖子,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而是紧了紧手臂,卸下重担一样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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