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东西也压到她身上,摔下来时下意识抱住了她的腿。
晏映抬头,正好跟那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对上。
“你……”
晏映张了张口,眼中满是惊讶,那孩子不过五六岁年纪,穿得贵气逼人,胸前绣着张牙舞爪的黄龙,她打量到这就知道孩子的身份了,因此后面的话便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孩子把人撞到地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隐隐有些不安,可是转眼间又换了一副表情,小嘴一扯,匆忙从她身上起来,立楞着眼睛看着她,哼道:“你……你怎么走路不看着点,把朕撞伤了,你会没命的!”
他自称“朕”,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先皇留下的唯一子嗣,当今圣上赫连铎。
晏映见这孩子粉琢玉雕般的,煞是可爱,本来心生欢喜,可他出口便这么不客气,言语间娇纵暴躁,倒打一耙不说,还视人命如草芥……尽管是陛下,晏映也有些不快,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视线始终放在赫连铎脸上,没赔罪,也没反驳,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赫连铎乱了视线,赶紧垂下头来。
他一露怯,晏映忽觉头疼,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身上的毒,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会发作的,如今顶多是叫他身子虚弱些。”
“娘娘尽管把他养歪了便是,何必一定要陛下去死呢?只要陛下一天不能治理国家,娘娘就可以一日不放朝政,若陛下崩了,朝局陷入动荡,有心人生事的话,于娘娘也不利。”
“这有什么难的,我自然会让铎儿在死之前留下‘血脉’,他死了,哀家扶持新帝登基,一样可以把持朝政。至于有异心的人……总归是一定会有的,只要在这位子上一天,哀家就是如履薄冰!”
后面还说了什么,晏映却有些听不清楚了,她扶着额头,针扎似的疼,思绪完全陷入混乱,不知什么现实什么是幻觉,有些懵懂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小皇帝见人忽然变了脸色,面露痛苦地低头扶额,以为是自己将她撞疼了,骄矜的表情瞬间瓦解,他急忙蹲下来,小手放在膝头上,紧张地看着她:“我……我其实不是有意的,我不要你的命了,母后怪罪下来,我也会替你说好话!你还疼不疼,我我去找太医!”
他急得满头大汗,起身便要往回走,可是走出去一两步,又有些犹豫,转身回来,重新在她身边蹲下去:“我是偷跑出来的,如果被母后发现了,一定会……你是谁?你可以自己去太医院吗?”
这小皇帝去而复返,语气全然没了刚才的霸道,小心翼翼得模样甚至都让人心疼了,脸变得也太快,晏映本来头疼得厉害,都被他的模样逗笑了。
正要抬头说话,就看到两边岔路上分别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火急火燎的张公公,一个……
谢九桢怎么也在宫里?
“哎呦我的祖宗啊,娘娘在宫里等着,您怎么还这么磨蹭——这,这是怎么了?”张公公一路小跑到跟前,发现晏映旁边还蹲着个小团子,话头顿住,转而惊讶地问道。
虽没看到脸,他也知道眼前的孩子是谁。
赫连铎脸色变了变,急忙站起身来,眼神闪烁地看着地下,道:“这个妇人甚是奇怪,自己坐在地上不走了,朕问她话也不说,朕看她脸色不好,也许身体有恙,张公公不如叫个太医给她看一看。”
他虽只有六岁,看起来也有些惧怕眼前的人,可说出的话却通顺自然,让人挑不出错处——不仅故意把自己摘了出去,还让张公公给她找太医。
张公公瞥了晏映一眼,神色狐疑:“夫人,您这是……”
晏映被撞摔了一跤,如今又头疼,被小皇帝这么一说,倒像是她莫名其妙似的。
可她也觉察出来小皇帝的态度有些不正常,其实张公公出现后,他是在尽力维护她。
不知脑子里突然涌现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晏映刚要挣扎着站起身,没被注意的谢九桢已经走到跟前,他皱着眉,伸手将晏映扶起,对于刚出现的人,小皇帝和张公公都是一怔。
“太傅大人!”
“先生……”
晏映早就看到他了,却不知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在宫里,被谢九桢扶起来,掌心相触,温热如火,她扭捏地抽回手,拍了拍自己衣裙上的灰尘:“夫君怎么也在这里……”
她的声音一出,谢九桢和小皇帝都微微睁大了眼睛,朝她看了一眼。
只是两人心情完全不同。
谢九桢眼中的惊诧一闪而逝,马上归于沉寂,小皇帝倒是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视线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流转。
“我在重华殿处理一些事,”他淡淡答了一句,漫不经心地睇了张公公一眼,将后者看得心头一凛,收回视线,他看向晏映,“你怎么来宫里了?”
张公公抢上前去:“太傅大人,是皇后娘娘召夫人入宫的,说说话,没什么大事。”
他跟谢九桢说话时毕恭毕敬,跟自己说话却趾高气昂,晏映偷偷瞪了他一眼,又跟谢九桢点点头,伸手握住他手臂晃了晃,小声道:“妾身也不知为什么,但妾身没见过……没怎么见过太后娘娘,心底有些害怕。”
几日相处下来,晏映发觉谢九桢对晚辈还挺宠溺的,便跟他撒起娇来,想着能不能躲过这次召见,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旁人耳朵里,小皇帝顿时将眼睛睁得更大了,张公公却很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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