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撞上,小二被弹得一屁股做到地上,那个一身黑衣的人竟然纹丝不动,小二气急,抬头要骂一句他不长眼睛,却忽然碰上他幽深凶恶的目光,登时就噎住了。
“起不起来了?”黑衣男子问他,眉头紧紧皱着。
“没、没事——”
小二吓得摇头,什么都忘了,男子眉头松了松,只是看他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继而不再耽搁,转身去了那个小少年的桌子旁。
男子躬身行礼,刚刚对他横眉冷目的,现在却对少年毕恭毕敬。
小二生了一身冷汗,知道那少年不简单,自己还差点把他当作捣乱的小混子,差点就得罪人了。
他擦擦屁股站起来,终于看到背对着他坐着的小少年露出了侧脸。粉粉白白的,迎日光一照,像镶了一道银边,笑时,眼睛弯成月牙,模样真是太讨喜了。
小二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要是早瞧见她的脸,也不至于怀疑人家是来捣乱的了。这样矜贵的长相,定然是哪家受宠的小公子。
“鸣玉,你别总板着一张脸,瞅你给人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晏映端着茶杯,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鸣玉,语气里有几分揶揄。
鸣玉恭敬地垂着眼:“属下自来就这样。”
“我知道,你一直跟着先生,肯定耳濡目染的,也不苟言笑,侯府死气沉沉的,他功不可没。”晏映撅着嘴“哼”了一声。
鸣玉就要说话了,夫人私下诋毁主子,他当然心中不喜。可是张了张口,又想起今时不同往日,主子紧张稀罕夫人,那是有目共睹,他一个仆从就算心里再不乐意,也得跟着大人的想法走。
大人让他听夫人的话,他就不能忤逆。
鸣玉欲言又止,都看在晏映眼里,她弯着眼笑了笑,拍了拍桌子对面:“你过来,坐那儿!”
“夫——主子,这不合适。”
“让你坐你就坐,别婆婆妈妈的!”
鸣玉面色一僵,偷偷看了她一眼,最后乖乖地坐了过去。
晏映很高兴,眉开眼笑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想跟着我,现在这样忍气吞声忍辱负重,都是看在先生面子上呢,是也不是?”
鸣玉一顿,抬头正大光明地看着晏映,以前因为忌惮主子,他从来不敢看她的正脸,现在听她语气轻松地说出这些话,他心里有点异样。
就好像小心眼的心思被人发觉,让人抬不起头来,偏偏那人还心如明镜,并且并没把他的恶意放在心上。
晏映啜了口茶,他虽没说话,她也明了答案,却并不生气,抿着唇,好像在强忍笑意。
“你笑什么?”鸣玉看出她在憋笑,紧着眉头问了一句。
反正主子也不在这,他胆子莫名长大些。
晏映破位得意:“管你喜不喜欢,你家大人喜欢我呀,你气不气?可是就是没有办法!”
鸣玉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就是跟他耀武扬威来了,果然是个小丫头,小孩心性,不稳重,也难堪大用,这样的人,怎么站在主子身后,怎么配跟主子相提并论呢?
晏映将他的脸色看在眼里,解读地一字不差。
“你真是,我看府上的人谁都比你聪明,不通人情世故,空有一身好本领,又有什么用,连——”晏映说到这里不说了,神秘莫测地看着他,仿佛故意在勾起他心中好奇。
鸣玉心里那个痒啊,他知道夫人就是故意的,可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那句话后面到底是什么。
“连什么,你说清楚。”
晏映笑着拍了拍桌子:“你其实知道我后面要说什么,连什么?连个媳妇都讨不着呗!你自己想想,你像是个能有媳妇的模样吗?”
“你!”就算是鸣玉,心里也想着今后能成家育子的,大胤被人说讨不着媳妇,就是诅咒人断子绝孙的恶言,他当然生气,可生气又不敢把晏映怎么样,只能瞪着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晏映拿了一个干果嚼着,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不知道你哪里不喜欢我,我也不想知道,你大抵是心疼先生背负许多又要顾着我,我没法给先生帮助,就是个包袱累赘,让先生分神太多,很累。”
鸣玉见她突然认真起来,按在桌子上的手又慢慢放下去,他坐正身子,认真听着她说话。
“先生跟你不同,他从来不会看轻别人,也会接受一切合情合理的事物。我年龄不及他,阅历不及他,性情不及他,我没经历过太多风浪……但他不会如你这般一味否定,而是给我足够的时间长进,会教我,等我,引到我,所以他是‘先生’,而你终究只能跟在我后面做事。”
鸣玉被她的话说得神情僵硬,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不是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而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挑明了说这番话。
在鸣玉心中,晏映绝不仅仅是年纪和心性上的差距让他反感,他其实更害怕的是主子对她一味的保护和宠爱,毫无节制的放纵会伤害所有人,而主子身边危机四伏,远没有到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需要理智,甚至话说难听点,他需要无情。
鸣玉觉得自己得把心中真实想法说出来。
“你说的那些,我都曾想过,”他抿了抿嘴,似乎在思量自己怎么说好,半晌后,他抬头,“主子是你的夫君,他以你为先,我是主子的心腹,我事事以主子为先。即便知道你有许多不足,但你能让主子开心,能让主子欢喜,我和星沉都乐意见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