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现实里太过悲惨,才希望在梦境里得到想要的东西。”傅鸣遥轻声笑了笑,露出了一丝苦涩。“这是我和平杉的一段孽缘,若我当年没有回来,便不会活得像今天这般生不如此,更不会为了吊着这口气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司淮回头和吾念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明峤,三人都没有出声,等着傅鸣遥继续往下说。
傅鸣遥却忽然咳嗽了起来,不能动弹的手脚轻轻抽搐了几下,明峤赶紧上前将他略略扶起了一些,渡了些修为到他身上,轻轻拍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直到咳嗽声停了下来,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躺椅上的人仿佛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又被拽了回来一般,脸上苍白得透出一种迟暮者垂死的气息。
他张了张嘴,发白的唇瓣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得闭紧了双目,似乎在蓄着力气,过了才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发出微弱飘忽的、断断续续的沙哑话语。
“修习之人会……会一种叫‘探梦’的本事……不知大师可会?”他虚弱地笑了一下,吃力地抬起了头,努力寻找着吾念的方向,空洞洞的眼神飘飘忽忽地落到了司淮身上。
也不知是什么在作祟,吾念还没有接话,司淮便抢在他前面出了声,道:“我会。”
傅鸣遥愣了一下,也不知有没有想起来说话的人是谁,只是依旧牵着嘴角,挂上那副惨白苦涩的笑容。
“无妨……”他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忍耐着袭上头的眩晕,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说道:“恕在下实在没有力气……说下去……两位可入我梦来……在我梦中探看……看前因后果……若大师看完仍是不愿为我圆一场梦,也无妨……反正也没有剩下多少时日……”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俨然已经没有了再多说一个字的力气。
司淮回头看了一眼吾念,只当没看见他眼底犹豫的神色,扬手在傅鸣遥眼前拂了一下,便让他睡过去,只是眉头紧紧地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安宁。
明峤是见多识广的仙门宗主,司淮也不顾忌他,手腕翻转了两下就将骨笛从袖子里转到了手尖上,抬脚勾过一张椅子在傅鸣遥边上坐下。
“祁舟!”吾念忽然出声叫住了他,伸手抓住了他要举笛的手腕。
吾念从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字,司淮怔了怔神,反握住吾念的手拉着他在对面坐下,轻叹了一声,道:“大师入梦看过再决定也不迟。”
司淮的目光太过真切,藏着一些旁人都看不懂的情绪,吾念也从没有看过他这般认真的模样,转头又看了看沉睡的傅鸣遥,才终于点下了头。
“明宗主,不可让旁人打扰我们。”司淮抬头看向明峤,见他点头应下,才拉起吾念的手覆到了傅鸣遥的手背上,转而将骨笛递到了唇边,低低吹了起来。
雨势渐渐地又大了起来,断线的珍珠似的不断落在八角亭的檐瓦上,又顺着檐角落到地面,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将那一段低沉的低声盖在了夜幕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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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鸣遥的这一场梦,从他离开天玑门开始梦起。
他是天玑门这一辈里最负治世才华的弟子,天玑门掌门送他离开之前,将饕餮印交到了他手上,叮嘱他如若遇上大劫,可用饕餮印护皇家宗室的安宁。
天玑门虽培养贤才让他们入世为官,却并没有举荐他们做官的途道,傅鸣遥虽然带着饕餮印下山,也只能自己寻找出路。
于是,他去了当时仍是边陲小城的信陵,做了信陵城主的谋士。
原先的信陵城主是一个窝囊胆小、只知道贪图享乐的懦弱之辈,傅鸣遥本替他坐好的退敌的谋算,想助他立下大功,好得到举荐入朝做官,没想到那个窝囊城主居然在敌军袭来的时候拖家带口弃城而逃,在出逃当夜被孟平杉一刀斩杀。
他和孟平杉第一次见面,便是城主倒下的时候,他站在城主的身后,对上孟平杉的视线。
当时的孟平杉只看了他一眼,便拖着带血的刀转身离去,傅鸣遥喊住了他,道:“你可愿做信陵城主,夙守边陲?”
孟平杉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眼里映着四周的火光,点了头。
傅鸣遥看着他笑了笑,缓步走上前,抬手摸去他脸上溅到的血迹,一字一句道:“那我便是你的谋士。”
后来,孟平杉依着傅鸣遥的话召集起了走散的士兵们,又四处招兵买马,躲在信陵城周围的村子里,若是遇到了追杀的敌方将士便设计将他们擒住,将他们招降为自己的士兵。
敌军占领了信陵城之后便大肆抢夺,见一直没有朝廷的兵马支援,便放松了警惕,傅鸣遥派了几个人佯装成百姓混进了信陵城里,趁着夜里守卫松懈的时候打开了城门,一举攻下了信陵城。
孟平杉在城中百姓和军中将士的拥护下坐上了信陵城主的位置,但是因为他私自斩杀朝廷守将,所以一直得不到朝廷的认可,任命诏书迟迟没有下来。
傅鸣遥的意思是让他好好等着,等朝廷看到了他如何受百姓爱戴,自然不会拖着不下诏书,可孟平杉年轻气盛沉不下气等着,便自己做主派了人出去,想逼着朝廷把任命诏书降下来。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傅鸣遥头一次对他大发雷霆,孟平杉却不发一言,只是拉着他喝酒,半醉半醒的时候,跟他讲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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