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凌晨几点,夏一安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震动了。
手机一刻不停地发出一长串“嗡嗡嗡”的声音,像利刃划破幕布,打碎了宁静的夜。
“嗯...”夏一安掀开眼皮,屏幕的亮光刺痛了眼睛,没来得及看清来电显示,迷迷糊糊地按下了接听键。
简帅的手还搭在他的腰间。夏一安换了个手拿电话,另只手习惯性地伸过去抓住了简帅的手。
“你好,请问是杨勇的家人吗?”电话那头传过来的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是。”夏一安瞬间清醒,杨勇就是杨爸。
杨爸刚进养老院的时候,原本只留了杨妈电话,后来夏一安又加上了自己的。
夏一安使劲磕了磕眼皮,睁开眼,看到手机右上角的时间,3:43。
“我是养老院,你们家属现在尽快赶过来,”电话那边的女声无任何起伏,一种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冰冷,“杨勇已经进了急救室。”
“......马上,”夏一安抓着简帅的手突然一紧,简帅换了个姿势躺着,没醒,“我爸怎么了?需要我们带些什么吗?”夏一安强压住慌乱问。
“初步诊断脑溢血,准备缴费。家属能到的都赶紧过来吧。”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像机器人。
杨爸调到后勤岗一年后,因为一场配合抓捕行动头部受伤,伤好后留下了后遗症,不能再继续上班,提前退休。
没过多久杨爸的旧伤引发中风,杨妈腿脚不便,天天往医院跑,不仅没照顾好杨爸,还把自己跑出了病。
两口子一商量,决定找家养老院住着。
杨爸杨妈没有子女,把夏一安当亲生孩子待,反之亦然。
夏一安忙前忙后,陪着杨妈跑了很多家,最终挑了一家条件比较好的医护型养老院,养老院带着医院,把杨爸送了进去。
杨爸的退休工资付养老院费用不够,夏一安每次过去都会主动贴补一些。
夏一安对杨爸杨妈既感激、又依赖、还愧疚,总之这两个人,是他全心守护的人。
挂了电话,夏一安从床上弹起来,回头轻拍了下简帅,“简帅...我要出去,帮我请假。”
简帅“嗯”了一声,翻个身,面对着墙继续睡着。
夏一安想了想,从书桌角抽出一个笔记本,撕了一页纸,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写了几句话,匆匆压在小台灯下,又回头看了看简帅。
简帅蜷着身子,睡得很熟。
夏一安单膝撑在床边,把被简帅踢到一边的空调被拉起来,搭在他身上,出了宿舍门。
这个时间宿管老师是不可能给开楼道门的。
夏一安阵跑到楼道顶头的公共洗衣房,推开窗户,压根就没考虑自己怕高这回事,顺着窗户边的下水管道溜了下去。
凌晨3点的校园无声寂寞,教学楼、宿舍楼、操场边的大树沉默地站成一团团黑影。
偶尔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几声落寞的猫叫,带着长长的尾音散在半空,夹道的路灯把长长的阴影投在夏一安身后。
夏一安大口喘着气,穿过操场,“砰砰砰”的心跳声盖住了自己奔跑的脚步声。
脚踩在操场的草坪上,夏一安无端地想起那样一个夜晚。流星下,那个弹着吉他唱歌给他听的少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心急如焚的状态下,还是能想起简帅。
夏一安原以为自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纳入到可控范围内,直到这一刻,他才隐隐发觉,也许心这个东西,是不可控的。
人控制得了自己的头脑和身体,但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心中对杨爸的担忧没容得他把自己的这点心思放大细想,夏一安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杨妈的房外,食指按在门铃按键上,一下接一下地按着。
三五分钟后,杨妈站在门内问了句“谁啊?”
“杨妈,我,小安,开门。”夏一安垂着头,一手撑在门上,在脑子里寻找一套最平静的说辞。
“哦,小安呐,”杨妈打开门,眼睛里满是担忧,“这个时间,出什么事了?”
“杨妈,我们一起去一趟养老院。”夏一安上前扶住杨妈的胳膊,他感觉到杨妈的胳膊在轻微颤抖,尽量保持着平静,“现在走。”
......
“唉,小安,你看我外面水池里的鳜鱼多新鲜...要做给你们吃的,”杨妈颤巍巍往屋里走,“昨天还视频了,好好的呢...要不要给你杨爸带几件衣服啊......”
杨妈从床边拿了件外套披着,“小安啊,你冷不冷,穿这么少......”
夏一安看着杨妈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圈,心堵得厉害,几大步走过去扶起她,“走吧,杨妈,我叫了车,已经到了。”
他扶着杨妈穿过小院子,小花坛里的成片的番茄藤已经泛黄,再也不能承重,趴在地面,绿叶子还剩了寥寥几片,舍不得似的立在藤尖上。
快车已经在路边等了几分钟,打着双闪,闪得人心里发慌。司机正拿手机准备打电话催。
夏一安核对了软件上车牌信息,打开后排车门,扶杨妈坐进去,自己坐在杨妈身边。
“杨妈,”夏一安拉着杨妈的胳膊,轻轻摇一下,“你靠我身上睡会儿,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
杨妈老了。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已经刻在皮肤里,身体佝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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