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天嘟起嘴:“娘,你不吃饭,病怎么能好呢?”
妇人苦笑,可是吃了,病也好不了啊……
江天天不再接话,端起盆刚刚站起,就听见院里炸响一声怒吼:“我x你xx的x!干了三天就带回来这么点钱!?老子生你还不如生个窝头!”
江天天一惊,大哥回来了?
没等她有所反应,中年男人突然从外面裹挟着寒风进来,一双圆瞪的怒目充着血,一伸手就把矮小的江天天掀翻了。
水盆泼洒,温水浇了床上的妇人一头一脸,江天天捂着脸卧着,一道水迹慢慢地洇到她眼前的一方地面上。
像一条狰狞扭曲的毒蛇。
床上的妇人吓到了,发出粗粝狼狈的咳嗽。
男人却还不放过,恶狠狠道:“败家娘们,败家丫头,养你们俩真是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当初就该掐死!”他呼着气,像一头愤怒的牛,转向房间里唯一的柜子。
他乱摸一气,终于摸出个钱袋子。打开倒出来,稀稀拉拉几个铜板,已经是他们家仅剩的十几枚铜钱了。
妇人一边咳一边哭喊,企图制止男人,但他还是狠心拨走了大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天天被打得有点想吐。
一天连续两次撞了脑袋,就是习惯挨打的她也有点难受了。
她噙着眼泪站起来,把哭得差点掉到地上的娘亲扶到床尾,自己则动手换下已经变冷潮的被子。吃力地出门,便对上大哥满怀恨意的脸。
江天天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在被子后面怯生生地看他。
“……大,大哥。”她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要再说点什么。
她小这个哥哥八岁,懂事以后就很少看见他,不是在外面做工,就是在去做工的路上。
大哥把赚得的银钱都给了家里,江天天是很感激他的。只是他太凶了,虽然不打人,但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弄得她本能的害怕,便不太亲近了。
大哥弯下腰,一言不发地伸手,往江天天鼻子下面一抹:“流血了。”
“啊,”江天天抬袖子擦了擦,感觉脸颊也有点疼,“没事啊哥,经常的。那个,我去收拾一下,再给你煮糙米粥喝。”
大哥默默让了路,看见小妹顶着瘦弱可怜的身躯做家务做饭,最后端了一碗粥到他面前。
“嘿嘿,大哥,吃吧!”
粥很稀,对他来说却仍然香气扑鼻,碗边还放了两块腌萝卜。
他端起来尝了一口,见小妹还站在旁边,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江天天搓搓手,困窘道:“那个,大哥,你知道,娘病了……我想给她也喝点粥,我不喝的,可以吗?”
大哥顿了顿:“赡养父母天经地义,给她盛些。”
“哎。”江天天忙不迭地进屋去忙了一通,过了一会儿,眼眶红红地又把粥原样端了出来。
大哥看了眼那碗还带热气的粥:“娘不吃,那就你吃吧。”
江天天忙不迭地摇头。
望着瘦骨嶙峋的小妹,大哥一向麻木的心突然被触动了一下。
爹虽然打骂他,但也会和他说一些事。比如小妹十四岁了,城东有个开布庄的掌柜,想纳她做个小妾。
他本来不太乐意,可看这家,呆在哪儿不比在这儿活得好?
他木讷地伸手,从衣襟里小心地掏出十文钱,放到小妹手里。
江天天惊呆了:“哥,你藏钱了?”
大哥闷闷道:“今天有大集,出去逛逛吧。爹说年后要把你卖到城东马掌柜家做妾。”
他看了震惊到失去表情的小妹一眼,心中闪过酸痛。
“去买点吃的。要是不想嫁,就逃走吧。别回来了。”
——
江天天浑浑噩噩地出了门,来到春阳县的主街上。
她虽然住在县里,但世界好像只有自己家那么大,一年就出一两次门,每次出来都是陌生的。
如果她也不在了,娘怎么办呢?家里家务谁做?爹会不会打娘和大哥更多?
可就算自己被卖掉,也依然回不到过去。
她抿抿嘴,延迟的难过如同盐粒洒在伤口上,发麻发苦。
鼻腔和脑袋还隐隐作痛,手里紧攥的铜钱发热烫手,她随着人流看过一个又一个卖力吆喝的摊子,看过一张又一张或喜悦或悲伤的脸,却不知道该在哪里停留。
过了午时,摊子陆陆续续收起,许多人回了家。
江天天走到一个巷子口,却见人流如织,进进出出,人们脸上带笑,嘴里讨论着什么。
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她按了按空荡荡的胃,忐忑地顺着人流进去,没走多远便看见一条长长的队伍,起码二三十人在排队。
她懵懵的站到队尾,却完全听不懂周围人说的话,感觉更懵了。
“你们要什么样子的?我要那个小梅花!“
“我喜欢那个有藕节的荷花样子,藕节胖胖的,多可爱呀。”
“还是小舟好,我家当家名字里就有个舟字。”
几个妇人开心地说着似乎跟绣帕图样有关的话题,另一边几个壮汉则完全不同。
“那个煎饼好吃,王大说,除了蛋,还有肉末呢!那么大一个!”
“荞麦稞拿油煎的,我觉着比福气包子铺那煎饺还好吃呢,个儿还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