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煦听小春话语间的愁绪,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轻声安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迎夏这么好,别人怎么轻易比得?”
小春差点翻了个白眼,又有点想笑,最后抵不住困意,两人团吧团吧睡着了。
他们的猜测果然成真。
翌日,将萝卜头们交给江天天看管,两人来到衙门。与石尽云寒暄后,犯人被带上了大堂。
太守唤他“犯人原山”。
照理说审案时不应有外人在场,但一来,昨日小春抓贼有功,二来石尽云是这太守努力讨好的对象,他带“友人”看热闹,太守还觉得高兴呢,连敲惊堂木都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就差敲出点节奏来。
原山脸色微沉,是个精瘦的小伙子。昨天晚上天黑没看清,此刻抬起头来,却生得很有几分俊秀。
他沉默地听着太守念着他一条条的罪状,仿佛事不关己,神游天外。直到太守问他你可知罪,他才像回过神来。
“奴才知罪。”
是奴才,不是草民。宋煦心头一跳,总觉得不安。
这堂审其实是审给石尽云看的。
太守亲自上阵,除了不让人围观,别的威仪甚重,连站在角落的宋煦小春都感到压抑。
阳光从外面洒进来,将屋内衬得更暗。那原山跪在堂中,整个人便是一团阴影,向前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儿戏一样的认罪,让太守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偷窃不是大罪,太守原本也没想审出多大个场面来,可也不应该如此虎头蛇尾。
他正要憋出判词,场中的人却又出声了。
“奴才罪无可恕,却有一事向太守禀报。”
太守深吸一口气,瞟了一眼石尽云,点点头。
原山重重磕头:“奴才要状告自己的主家,怀城齐有田——私自铸铁,私设赌场,无视朝廷律令,打杀良民,至今惨案已数十起!其罪深重,其行狠毒,触犯了律法。”
他将头抬起,眼中血色闪过。
“请大人明察!”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石尽云肃着脸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搁。
太守惊得差点跳起来,冷汗直冒——铸铁!?别的也就算了,铸铁是什么个意思!?
“石、石钦差,你看今天要不就先到此为止……?”
小春听见“钦差”二字,猛地攥紧了宋煦的袖子。他不敢说话,着急地看看宋煦再看看太守那边。
钦差!?石尽云真的是钦差!
他们一路北上,而钦差却是从北面过来,能够相遇完全说得通!
如果石尽云真的是南巡钦差,那他们是不是现在就能告状了!?把春阳县,钱三狗,这些压在心底的大石,从根底掀翻!
宋煦捏了捏小春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面色沉凝。
他早猜测了石尽云的身份,此刻得到证实,一点也不意外。
反倒是这个原山。
身为奴才,却违抗主命,尽管犯罪的手段应该被诟病,但救下孩童确是初衷。
面对审问,他沉稳有度,分析场面后,果断地把求助的目光对准了角落的石尽云……
多好的孩子。
让宋煦不由得想起了钱小雨。
第47章
钱小雨轻飘飘地走在路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木屋, 嗤笑一声, 没有半分留恋。
莫世安莫非真的以为把他困在小屋里,就能让他“洗心革面”吗?况且,这哪里能困得住他?
莫世安最初每天来看他一眼, 后来隔几天来一次, 而最近,他半个月都没有出现了。
天气渐渐转暖,日子也好过得多,给他送饭的村民根本禁不住他引诱, 没多久就把附近的情况给他抖了个清楚明白,还总是弄些好东西给他吃。
虽说这些“好东西”钱小雨实在看不上,但并不妨碍他演出一副感动得要命的娇滴滴姿态, 把那村民迷得是晕头转向。
太无趣了。
这一切都太无趣了。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和这样的人纠缠?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钱府离了他两个多月,不知道还在不在正轨上。家里主子有人伺候着也就罢了,生意上的事,光靠那几个管事, 他还真不太放心。
宋煦那些人太会做生意, 他生怕回去了以后包子铺都要被挤垮了。万一那宋煦趁机把点心也做起来,那吃食方面的生意很难再力挽狂澜。
除去这些, 他也有点担心钱三狗作妖。
以往有些事他帮着处理,外人看不到,也就事不关己了。但钱三狗想不到这些,万一他一时兴起又干了什么兜不住的事,怕是袁老爷也不想再保他了。
至于袁老爷……
钱小雨脑袋一晕, 一阵熟悉的窒闷感从胸口窜上来。他捂着嘴咳得眼前发黑,一时间气喘不上来,跪倒在地上。
跪这个动作他做得无比熟悉,从小到大,他一路跪着长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位的提高,他跪的越来越少了。这成了他幸福的来源,生活的动力。
到了后来,他只要跪钱三狗夫妇就够了,其他人都成了他股掌上的玩物。
可现在,明明四维空旷,天地茫茫,他还是跪下了。
这是跪的谁呢?
半晌,钱小雨终于咳完,嗓子疼得像被砂石磨过,嘴里一股甜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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