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笑道:“贾家荣辱都系于她一人身上,依旧不会拿捏,”他刮了下小师妹的鼻梁,“你教导她跟教导女儿似的?”
陆稹没有否认,只是道,“用前程引诱也好威胁也罢,保管家里人个个老实,但愿她能早些想个明白。”
却说元春从宁寿宫出来,坐在步辇上直接回凤藻宫,一路上抱琴盯着她主子的脸色难免忧心忡忡:主子跟贵太妃说话,她们这些宫女不能近身伺候,她再怎么急切想为主子分忧,路上总不好出言询问。
元春听懂了陆稹那番提醒的核心——不听话就揍一顿,然而事到临头,拿娘家当手下那样~调~教,而且娘家心黑眼皮子浅,的确不值得以诚相待,她还是需要点时间来消化。
就这么恍惚了一路,回到凤藻宫,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了衣裳,元春就坐在窗前思量。当然在最懂元春的抱琴看来,娘娘是……走神了。
这个灵透的丫头憋了一肚子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想了想还是等娘娘问了她再以实相告。
片刻后元春便回过味儿来,“我这是伤心什么呢?既然能送我来这轻易见不得人的地方,父母自然也不是当年的父母了。”甭动不动以亲情动摇我了,咱们还是规规矩矩讲一讲君臣吧!
元春在心里抹了把脸,手指刚刚贴上太阳穴,就被抱琴抢了先。元春自然安心闭门享用上了,“偏你贴心。”既然下定了决心,她也不犹豫,仔细吩咐道,“让你爹娘在府里用心挑选了靠得住脑子再活分些的丫头小子,四处探听……”她这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还是咽了下去,总得给家里稍微留点脸面,“好生打听打听,外人究竟往家里掺了多少沙子!”
抱琴内心的小人儿已经感动得泪水直流,娘娘您可算打定主意出手了!这宫里能有哪个主位过得像您这样委屈?想起她老子娘前几回跟她说的,抱琴也把心一横,“琏~二~奶~奶自从管家,没少挪用公中银钱,让陪房拿出去放印子钱,各位主子跟前有体面的大丫头们倒还罢了,姨娘和二门外伺候的丫头小厮们月钱晚了不是一回两回。”
话未说完,元春猛地扭头盯住了她,“什么时候的事儿?”
手下们凭什么对你忠心为你干活?还不是为吃饱饭?
月钱晚发……最多只是冰山一角!王熙凤管家必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免不了各路管家管事嬷嬷层层克扣,不仅晚发又不给足……须知多少王朝都是兵饷不给足,军心涣散从而亡国的!
元春不等抱琴回答便深吸口气,“难怪仙……太妃让我留心娘家,别……心软。”想着想着不由落了泪,“祖父他才没了多久,荣府都丢了几次人了?隔壁宁府就更不成体统!”
是不能心软啊!
抱琴是都知道了,她亦是家生子,忠心没得说,“娘娘都交给我。”
话说元春连着两回往太妃的宁寿宫……喝茶,莫说宫里的娘娘们,连皇帝都难免好奇……这一日,皇帝来凤藻宫,便问起了此事,“怎么忽然跟太妃亲近起来了?”元春之前跟贵太妃只有请安的情分,私交什么的压根没有。
理由元春早就预备好了,“贵太妃都听说了我家的笑话……”
“她许是听说了些旁的要提醒你,”皇帝这职业必定是满级脑补帝,今上也不例外,联想一下太妃的为人还有太妃都没好气的亲爹,“太妃必定跟你说得来。”
元春岂止是感动深受?“太妃娘家有她虞尚书撑住,我娘家如今光剩眼高手低了。”
皇帝听了万分认同,不过爱妃的面子还是要顾忌一二,“你弟弟年纪还小。”
这不就是……默认了吗!
元春干脆破罐破摔,“我弟弟不懂事,不爱去家学,我母亲竟放任了,我父亲倒是只会棍棒之下出孝子,我弟弟见着我父亲,也是老鼠见了猫,光惊惧不定了,哪还听得下父亲的教诲。”虽然我爹的教诲,听不听都无所谓。
今上很爱元春这份耿直,整日里都跟人斗智斗勇,他也希望能有个人让他松快松快,想说什么说什么,“这可不巧啊,朕本有心点他做一任学台。”
元春目瞪口呆,半晌表情都没变……虽然她表面上好像是彻底呆住了,实则心思如电转,不过掂量过多少次来回,终于脑子一热,好似脱口而出,“陛下万万不可!我父亲可连亲儿子都教得一塌糊涂!”
天家是最讲规矩的地方,而在有些时候却又是最不讲规矩的。本朝也有“后~宫~不得干政”这条祖训,然而关起门来皇帝跟宠妃说说如何恩典一下娘家,宠妃跟皇帝撒娇讨好,再要点好处……委实寻常不过。
因此元春这般回应,皇帝不仅不生气,反而大笑出声,还掐了下元春的脸蛋,“你啊……”
荣府贾二老爷贾政其实是个荫监,举人都没考过就直接因为老爹的面子而被先帝弄进了工部。不管是做地方官还是学台,其实都很寒碜……政老爷五品,做同级知府……一地父母官,老实说皇帝很不放心,他挑了学台也是因为这个官职实权相对有限,也不容易出什么纰漏。
因为学台只管院试,之前县试和府试的主考官分别是县令和知府——目前的县令和知府起码是个举人,大多还是正经的进士,到了院试这一级,主考官也不只是学台一人,所以贾政菜也没关系,反正影响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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