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萱一听,都不用费思量,就知道王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她给太太做大丫头的时候,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太太把荣府二太太收拾得有苦说不出。
“总不会劝姑娘说,老爷娶了新太太,有了儿女,就不把姑娘放在心上了?姑娘往后还得要舅家撑腰?”赤萱心里冷笑了一声,“老爷怎么疼姑娘的?”基本就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了,“姑娘是嫡长女,老爷娶了新太太又如何?能越得过姑娘?不怕姑娘知道,当年太太没出阁的时候,就跟姑娘的二舅母合不来。荣府现今没个支撑门庭的厉害人物,就想着歪门邪道来讨好处呢。”
进了林家的门,再想想国公爷还在的时候,几厢一对比,赤萱是真看不上荣府那两位老爷。
赤萱这通话说得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
紫鹃也是荣府出来的,此时不仅深以为然,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她是老太太指给姑娘的,自是忠心姑娘一个。二太太的小心思她并非一无所觉,只是她终究没有赤萱这样的底气和胆量和盘托出。
黛玉沉默良久,抹干了泪终于道,“二舅母待我有无真心,我早就知道,跟那起子小人较真,输了赢了都没脸面。只是那些丫头婆子私底下乱嘀咕,老太太听没听说?”
这话赤萱就不接了。她相当鸡贼地用了昨晚老爷说过的一句话来终结话题,“姑娘自由心证。”
话说,赤萱回来,紫鹃和雪雁外加两个黛玉屋子的二等丫头都只能听这位姑姑的使唤了,不过没人不满。赤萱是老资格不说,论服侍起姑娘的能耐,实在没得挑。
却说这日上午,林海一直忙着处置公务——他还没销假,但积累的公文已经让同僚打发了师爷和主簿一起送上门来。
中午,林海跟黛玉一起吃饭……没叫贾琏,饭后黛玉回房午睡,赤萱插空求见老爷,把早上那番对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林海。
林海听了嘴角直接上挑,“做得很好。黛玉那边你多劝着些。”
赤萱领命而去……说句到家的话,只要老爷活得好好的,她能虚荣府那一窝无能的爷们?别人家兴许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种烂事儿,但在林府,她就是笃信能把老爷糊弄得是非不分的女人……根本就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陆稹上门。
见着宛如挚友的陆稹,林海憋了一天的苦水可算有地方倒了,“我女儿怎么跟我有隔阂了?担心八字还没一撇的继母会对她不好,为什么不跟我说……”
陆稹大笑,“我觉得你好委屈呀。”
林海正色道:“我本就委屈。”
别以为会问“想不想要后妈”或者“想要什么样的后妈”的爹,是陆稹老家那个时代特有。眼前这个当爹的,在续娶时必定会认真考虑独女要求和意愿。
不得不说,这真的非常难得。
半夜里收到“鸳鸯锅”照片的大师兄吹了半夜的彩虹屁,夸赞之词没有一点重复,陆稹今天可不心情爆棚,面对大美人耐心自然更上一层楼。
“是你把你闺女送到荣府让你岳母教养的啊。你冷静琢磨一下你这番举动黛玉会怎么想?肯定默认要听外祖母舅母的话。黛玉在家是独生女,到了荣府不提寄人篱下,也只是一众姑娘们之中的一位。尤其是荣府三个姑娘,两个庶出另一个是隔壁府里的,隐忍懂事淡漠,黛玉再怎么自命不凡,也会挑一个学上那么一点。再之后荣府又多了位表姑娘,你二舅子的媳妇故意纵容下人把两个表姑娘比来比去,黛玉没点变化怎么说得过去?”
林海都听进去了,“我那两个舅子都不是把女儿放在心上的主儿。跟这样的姐妹们相处久了,潜移默化地觉着父亲不喜琐事,也不耐烦听女孩儿心事吧。”
陆稹捏了个响指,“没错。”又提醒道,“你在阎王殿待得挺久,知道叛逆期这一说吧?不说比我老家那边的熊孩子了,就比比荣府的宝玉,你都该偷着笑了,你家闺女实在是小仙女小可爱。”
林海喜欢听别人夸他美,但更喜欢人家夸奖他闺女。他侧着头想了会儿,终于笑逐颜开。
陆稹给林海和黛玉修改了药方,又找林海要了些靠得住的人手好帮她卖药,才满意地告辞。
送走陆稹,林海就把挑选人手的任务教给了大管事。之后他坐回书案前,亲自燃了香,磨了墨,凝神静气片刻后,再在上好的笺纸提笔写到:臣林海……
半年后他差不多就要回京述职了,既然这一生的目标起码是“治世之能臣”,那么现在身上的巡盐御史也是时候交还给陛下了,拿一个钱袋子换个实权京官,想来陛下十分乐意。
既然要回京,故交旧识,尤其他那些同科同乡也都该联系起来了,对了,还有久未曾见,同为探花,尚了公主的表弟。
林海噙着笑容,仔细写起了家信。
林海的表弟,就是陆稹做贵太妃时,总爱往她宫里来说话,与今上同为太后所生的十二公主……她老公。而十二公主的婆婆正是林海母亲的亲妹妹。
林家好歹曾是侯府,没几门贵亲焉能说得过去?
却说贾琏被姑父连着冷落了三天,倒也没怎么闲着,出了林府就在扬州城里走一走。
姑父对他没个好脸儿,他终究不敢在这烟花之地,秦淮两岸干点什么~风~流~事儿,而是收敛起来,规规矩矩走进茶楼听一听坊间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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