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声“冲啊”刚喊完,余音尚在回荡,楚军大阵的侧面又轰然响起山呼海啸的“冲啊”。
紧接着,他听到宋衍在城楼上嘶声狂叫:“龙弜!快撤!撤!”
龙弜脑袋一胀,举目四顾,原来自己军阵的西侧正是尘土飞扬、沙幕连天,“踏踏踏踏”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如迅雷也似的急速逼近。
“不好!是秦军的铁骑!”龙弜大惊失色。
宋衍叫得嗓子都哑了:“撤回城来!撤回城来!”
然而龙弜的五万大军以车辆和步卒为主,移动速度哪里比得上秦军的骑兵!
宋衍令城楼上的□□手向秦军骑兵雨射,但对面长垒上的秦军劲弩手也开始向城楼齐射,宋衍的部众霎时手忙脚乱、自顾不暇。
秦军铁骑犹若黑色的闪电一般疾驰向楚军大阵,骑手们先用劲弩射击楚军,一箭射罢,立即将劲弩更换成戈矛之类的长兵器,杀入楚军阵中。那些手持长殳的骑手径直冲向楚军的车队,用坚硬的铁铸殳头摧毁各种车辆的车轴、车毂,致使车体散架。
骑兵行动迅快、冲击力强,本是步卒阵队、战车阵队的克星,而秦军骑兵经由白起训练,其战术之精湛完善、进攻手段之高明狠辣,可谓天下一绝,海内难逢敌手!
两万秦军铁骑在五万楚军大阵中冲杀片时,已将楚军大阵撕裂成零散的小队,令楚军战力分散,互相难以接应。
更可怕的是,秦军铁骑虽在不停奔驰,却是一边移动、一边严严实实的封堵住了楚军的各条退路!楚军偶尔以为找到空隙可以突围,拼命的抢过去,最后都被赶上的秦军骑手截杀!
这种局面显然不是龙弜能够控制的,此时此景,他终于明白了宋衍之言,终于知道秦军是多么悍、白起是多么强!
“是我害了大家!是我……”龙弜双眼布满血丝,泪水滚滚而落。
他心里有无限的悲痛、无限的愧疚、无限的悔恨,但都无济于事。
战局无法扭转,战友无法复生,他,无法让战役从头再来!
“白起!你这个杀星!你这个恶煞!”龙弜嘶嚎着,好像发了疯、着了魔,没命的往前狂奔,秦军骑兵的长矛刺在他身上,刺得他千疮百孔、鲜血直流,他竟浑然不顾!
跑了约有十来步,他再也拔不动腿脚,便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一杆铁矛向长垒上方掷去。
他本自膂力不俗,但此际身负重伤,臂力大不如平日,况且长垒比宛地的城墙还高,是故这杆铁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击中白起。
然而婷婷还是扔出了右手中的一柄双刃戟。“当”一声脆响,铁矛被双刃戟纵劈成两半,悠悠坠落。
龙弜眼中涌出血泪,嘴唇抽搐,不知在说些什么。
突然,他背后“霍”的闪过一道寒光。
他那年轻的头颅离开了颈脖,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婷婷的眼角泪光莹莹。
白起默不作声,右手轻轻扳动婷婷娇躯,让婷婷把脸蛋贴在他宽阔的胸口。
不到一个时辰,秦军把城外的楚军杀尽,白起左手一挥,秦军全军攻城。
宋衍领着留在城内的楚军残部拼死顽抗,却因兵寡力弱,完全招架不住秦军攻势。
“宛地失守,皆是我的过错!”宋衍流着泪、哑着嗓子,悔恨自咎。
几个亲兵悲怆的道:“将军,您劝过龙将军,是他一意孤行……”
宋衍摇摇头,道:“龙弜一意孤行,何尝不是我指挥不力的恶果!我若能阻止龙弜,五万青壮便不会惨死!我愧对这些孩子们,愧对楚国!”
亲兵道:“将军!咱们都晓得龙将军的犟脾气,那是谁也劝不住的!”
宋衍又摇摇头,叹道:“我身为龙弜的长辈,原该好生的教导他,使他成为楚国栋梁,可恨我多年来施教无方,最后反而害了他,更是害了宛地的楚军!”他抹了把血泪,仰天长啸:“今日大楚丧师失地,我宋衍乃元凶祸首,纵断颈沥血,难辞其咎也!”
秦军破城在即,宛地城内哭声震天。
原来军中有一些将士是本地人,他们今日不幸阵亡,家眷亲属痛心疾首,一个个撕心裂肺的哭号着:“爹爹!”“哥哥!”“夫君!”“儿啊!”
但这些人家均非城中的大富之户。
城中富裕的商贾们聚在一块儿,焦虑的讨论着要如何应对眼前形势,有人提出逃离宛地,以免遭到秦军屠杀。
邹老翁道:“逃?逃什么逃?咱们在宛地有恁大的产业,又不能带着一起逃!难道你们宁愿舍弃了这几十年的经营硕果?”
众人道:“唉!邹老先生啊,相比钱财,当然是性命更要紧啦!”
邹老翁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各拿出一些米肉财帛,向秦军买下咱们的性命和营生?”
众人狐疑道:“秦军出了名的残暴,能答应咱们的请求吗?”
邹老翁道:“你们以为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唉,如果秦军真要杀咱们,那即便咱们逃跑,他们的骑兵也能很快追上来。倒不如花些钱,赌一把!”
众人觉邹老翁言之成理,但又有人犯愁道:“咱们这样子归顺秦国,是不是对大楚不义啊?”
邹老翁冷笑道:“你我的家族原是越国人,当年楚国吞灭了越国,咱们就变成了楚国人,如今咱们再改做秦国人,也没啥大不了的。这年岁,咱们这些商贾究竟是哪国人,又有什么要紧的?倒是咱们苦心经营的生计,那是必须要维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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