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对希儿说道:“希姐姐,我想陪华阳夫人去花苑赏花,透气散心。”
希儿点点头,道:“好,你们去吧,我待会儿要查看遐儿、宓儿的功课,就不与你们同去了。”
婷婷与芈婧辞出蒹葭殿,一起走到花苑。
秋风阵阵,菊香浮动,芈婧挽着婷婷纤臂,笑微微的道:“我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心情舒畅多了。恩,也就是在美人小姐姐跟前,我才敢放肆的开怀大哭呢,若是对着阿柱、唐夫人、太后,我是想哭都哭不出来啊。”
婷婷细眉稍蹙,道:“华阳夫人,妾身无用,帮不上你什么忙,委实抱歉。”
芈婧道:“美人小姐姐言重了,我在你跟前大哭,扰了你的清静,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唉,男人纳妾本是寻常事,生不出孩子亦是我自己不争气,此等局面,便是东皇太一、云中君他们亲自下凡,也未必能帮到我吧。”
婷婷垂下双眸,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肚腹。
是时,熊樾恰巧也来到花苑赏花,身边只有一名侍女伺候着,那是她从楚国带来的陪嫁侍女栟儿。熊樾装作没瞧见芈婧,怪声怪气的问栟儿道:“栟儿,你可知大楚的芈姓一共分为多少支系家族吗?”
栟儿笑嘻嘻的摇头,道:“芈姓的支系太多了,奴婢见识浅,哪里能知道这数目?”
熊樾道:“芈姓支系虽多,却有严格的高低贵贱之分,其中以历代楚王所用的熊氏最为高贵,其余的支系,如屈氏、项氏、昭氏、若敖氏,那是次等的名门贵族。还有一些支系,连自家的‘氏’是什么也不知晓了,家族早已卑贱得如平民一般,却只因沾着芈姓的光,男女老少仍觍着脸自诩贵族呢。”
栟儿谄媚的道:“楚王赐公主熊氏,公主您正是楚国最尊贵的女子!”
熊樾翻了个白眼,道:“然而本宫嫁来秦国,却是屈居人下。明明本宫的出身更高、能耐更大,却只能做个如夫人。某些人出身不如本宫,肚子也不争气,单凭着几分姿色献媚争宠,倒是霸占着正夫人的位子,还拿了个封号,你说天底下怎会有这般不公道的事情?”
栟儿笑道:“公主犯不着与卑微之人置气。待来日您顺利诞下秦王孙,您一定能扭转乾坤!”
熊樾“格格格”的喜笑不止。
婷婷抚了抚芈婧的后背,小声道:“华阳夫人,那公主和侍女是故意说刻薄话气你,你莫在意。”
芈婧浅笑道:“我明白的,美人小姐姐无需为我担心。”
就在这时,太后的侍女曹藤步履姗姗的走来,朝婷婷和芈婧躬身一礼,道:“大良造夫人,华阳夫人,太后传两位前去沉香亭,品尝义渠国送来的果酒。”
婷婷眼珠一转,道:“沉香亭就在这附近,曹姑姑,太后也来了花苑吗?”
曹藤笑答道:“是的,太后刚从这附近路过。”
婷婷心道:“我适才的确察觉到有人停在近处听着熊樾公主讲话,原来那是太后。熊樾公主那番芈姓支系高低贵贱的言辞,虽是用来讥刺华阳夫人,却也嘲讽了太后的出身。太后既然听到了这番话,只怕熊樾公主以后在秦国的处境会很艰难了。”
而芈婧脸上露出了春花般的笑容,对婷婷道:“美人小姐姐,我们赶快去沉香亭吧,不可让太后久等。”语毕,便挽着婷婷走向沉香亭。
婷婷回首看了熊樾一眼,只见熊樾似乎在浑身发抖,栟儿满面焦虑的搀扶着她。
沉香亭,太后居中而坐,芈婧和婷婷行完礼,坐到太后下首。
漆案上放着青玉盘,盘里装着义渠国出产的各种果干。青玉盘旁边的青玉杯中则斟满了深红色的果酒。
芈婧和婷婷都低着头。
太后笑了一笑,道:“你们这两个傻丫头,平日里总爱想些无关紧要的烦恼吗?”
芈婧和婷婷闷闷的不出声。
太后望着芈婧,道:“婧儿,王室贵族的男子广纳姬妾,原是难以避免之事,你素来明理,可不能因此埋怨柱儿啊。”
芈婧道:“太后,妾身对柱殿下绝无怨怼之心。妾身是恨自己无能,至今未给大秦王室添丁。”
太后道:“你与柱儿年纪尚轻,两人感情又好,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怀孕生子。”
芈婧喉头一哽,道:“多谢太后关怀。可是也许……也许是妾身福薄,没有为柱殿下生儿育女的福分……”
太后笑道:“生儿育女固然是一种福分,然而男女相处的最幸福之事,却是彼此真心相爱,尤其是在王公贵族之家,男人的真心给了哪个女人,那个女人就能拥有崇高的身份地位。”说到这里,她长长的吁一口气,似十分怅惋的道:“哀家年轻时,为惠文王生下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可那又如何?直到惠文王离世,哀家的身份也仅是后宫之中一名微不足道的八子而已,惠文王的真心从来都不在哀家身上。唉,每每回忆当年的岁月,哀家也是忍不住感叹自己福薄啊。”
芈婧抬头道:“太后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您的福祉是最深厚的!”
太后唇角微扬,道:“若非武王意外身亡,若非哀家联合家人、冒着生命危险与惠文后、公子壮搏杀,哀家今日的下场便是孤苦惨淡的老死在这咸阳王宫中,又焉能成为千尊万贵的大秦太后?哼,倘若惠文王在世时能多给哀家一些关爱荣宠,哀家也就不必那样辛苦的与人争权夺利、弄得满手血腥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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