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龁纳罕道:“起哥,难道我们只需在这儿看着?”
白起点一点头。
他的自信,是全军信心的来源。
婷婷白天损耗了元气,尚未完全恢复精力,此刻软绵绵的偎依在白起怀中。
白起用披风罩住她,柔声道:“婷婷,你可以睡一觉。”
婷婷摇首道:“你正在打仗,我是睡不着的。”
白起温存的一笑,大手轻轻抚摸婷婷的玉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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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不停冲击鄢城的西城门,西城门的城墙虽很坚固,损害不重,城门本身却似经不住洪水的翻天巨力,尽管楚军在门后拼命顽抗,城门仍是抵挡不住洪水,初时渐渐出现裂痕、缝隙,洪水汩汩渗透,接着便是裂缝愈来愈大,最后整块城门轰然崩碎、倒塌,洪水哗啦啦径直灌入城中。
楚军早有戒备,这时倒也不甚惊慌,昭棠、若敖沖、彭隼三人指挥楚军将士摇船。百姓们早被水声惊醒,也是纷纷穿戴好浮具,聚在屋顶上,一些百姓家中有船,便像楚军一样登船漂浮。
鄢城内尚算秩序井然,众人皆以为能够应对这场洪水、撑过这场灾祸。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些平时不起眼的事物。
正是这些平时不起眼的事物,让今晚的鄢城、让这座繁华富庶的楚国别都,成为最最悲惨的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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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哥,我没弄懂。”王龁搔着头顶询问,“这洪水灌城的威力,似乎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这中间可是有什么道理吗?”
白起面色平静,道:“是因为地形的缘故。”
王龁道:“啊?”
白起道:“我来过鄢城一次,我记忆中,鄢城城内的地形也是西高东低,不过最重要的是,鄢城的东城有一片很大、很深的陂地,形似熨斗,当地人称之为‘熨斗陂’。”
王龁听得越发好奇,道:“熨斗陂?那又如何?”
白起道:“我在溪边浣衣时,常常看见溪水会在溪流的低洼之处形成漩涡。所以洪水加上‘熨斗陂’,应该会在鄢城东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这么大的漩涡,即使是战船兵舰、房屋楼台,也能被卷进去,而且凭着漩涡的威力,城内各处的水势也将更加迅猛。”
他波澜不惊的解释完毕,周围的王龁、蒙骜、司马梗、司马靳、王陵、蹇百里等大小将官均是目瞪口呆。他们万没料到,白起的“水淹鄢城”之计竟有如此高深的奥妙!
婷婷在白起怀里慨然道:“老白,那日你我是护卫着大王来鄢城会盟,你却趁机把鄢城的地形勘察得这么仔细,而我只一味的看着路边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浣衣的时候也是,你会留意到溪流中的漩涡,而我却只在溪边欣赏风景。老白,你真是细心之极、又聪明之极的人!”
白起激动得心口狂跳,搂住婷婷笑道:“多谢婷婷夸奖!”
王龁、蒙骜、司马兄弟暗自感叹:“生活处处皆含兵法之道,我等平日实在是活得太粗心了!”
王陵和蹇百里目光灼灼,下定决心:“我等须努力向大良造学习!”
就在这时,鄢城方向传来惨烈的哀嚎声,连绵不断,愈来愈响,混杂着房屋倒塌、木石撞击的刺耳声音,竟盖过了滔滔的水浪声!
秦军将士无不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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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星汉灿烂,万里无云,似是极好的良辰美景。
夜空下的鄢城,却是惨绝人寰的死亡深渊。
无数的人形、船只、房屋构件被洪水卷进熨斗陂。
船只拍在东城墙上,撞得粉碎!
漩涡中的人形,有的仍在拼死挣扎,有的已成为死尸。那些死尸,已说不清到底是死于溺水、还是死于水中各类杂物的砸击……
阿闽本来很兴奋,以至于朝着洪水中的鄢城军民发出尖厉的嘲笑声,但没过多时,她的笑容就僵硬了,四肢麻木,背脊发凉,浑身皮肉乱颤。
这么强烈的恐惧之感,她还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
“白起……真狠……我害了小师妹,白起一定不会放过我……白起……会怎样杀我……”她害怕得要发疯,当即不作二想,施展轻功逃离鄢城。
智筘喊道:“闽师姐,我们得救人啊!”
阿闽不理会智筘,仿佛没听到智筘的喊声。
智筘实也早已被洪水吓得没了胆气,这会儿阿闽又匆匆逃跑,她深知一己之力拯救不了鄢城军民,索性也硬下心肠,飞身追上阿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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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高地上的秦军将士们高声喝彩。
婷婷缩在白起怀里,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白起将她搂得更紧,道:“婷婷莫怕。”
婷婷幽幽的道:“我倒也不是很怕。但是,我听着鄢城内传出的哭号声,心里好生难过。”她雪白的小手倏然抓住白起的胳膊肘,道:“鄢城内有那么多的平民百姓,有老人、妇女、孩童……他们今晚跟着守军一道罹难……我……我……”她喉咙一哽,再也说不下去,眼角泪珠滚滚而落。
“保护鄢城百姓,乃是楚军之职,而非秦军之务。”白起的手掌轻轻拍抚婷婷后背,平静又温和的说道,“如果楚军的本事足够大,他们自然可以挽救那些百姓。”
婷婷不言语。
王龁笑嘻嘻的道:“嫂子,今晚的这场洪水确实非常恐怖,但倘若没有这场洪水摧毁鄢城,我军就只能以血肉之躯攻城,到时候两军拼死搏杀,我军总会牺牲掉一些弟兄。还是现在这样子好啊,我军的弟兄们不用流血牺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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