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边的一个褐衣人当即凑过来,隔在他和马车之间,朝嬴芾躬身一揖,道:“下官客卿张禄,见过泾阳君。”
那蓝衣人恍然回神,也作揖道:“下官郑安平,见过泾阳君。”
嬴芾眯着眼,问道:“郑安平?你是何许人也?”
张禄抢着回答道:“回泾阳君,郑安平是军中的一名官大夫。”
嬴芾微笑道:“哦,郑兄弟长得很像本公子的一个故人。”
张禄笑道:“郑兄弟的相貌平平无奇,与人长得相似,也是有的。”
嬴芾颔首:“你说的有道理,本公子许是认错人了。”遂缩回脖子,吩咐车夫继续将马车驶向自家府邸。
“二哥,你瞧清楚了吗?”嬴悝问嬴芾。
嬴芾右手食指捋着唇上短须,道:“那个郑安平的面廓、身材、嗓音皆似蒋申,唯独脸上少了块胎记。”
嬴悝低头吁了口气,如释重负的道:“既然脸上没有胎记,那便不是蒋申的鬼魂了。”
嬴芾嚅嚅道:“蒋申……不是鬼魂,不是鬼魂……”不觉陷入沉思。
*
郑安平自从回到咸阳,便与张禄同住。
两人至住所,并肩走进书房,关了门,张禄伸袖抹一抹额上冷汗,道:“方才的情形委实凶险!”
郑安平两手叉在腰间,叹道:“都怪我不谨慎,泾阳君那么一喊,我居然犯了迷糊,停下来回头了!不知他有无觉察出什么、有无认出我。”
张禄皱眉道:“泾阳君虽愚蠢,却毕竟不是傻子,恐怕他或多或少会生出些疑心来啊。”
郑安平急道:“那样可大大的不妙啊!我先前出首他,他必恨我入骨,现知我未死,肯定得派杀手来杀我了!”
张禄拍拍郑安平的肩膀,道:“你也别慌,你平日除了去军营就是待在家中,他纵然想杀你,也不见得能寻着机会下手。”
郑安平愁眉苦脸的道:“大哥,若只是泾阳君一人要杀我,我倒也不惧他,但我怕他把此事告诉太后和穰侯,引得他们来对付我。一旦太后和穰侯决定杀我,大约连大王都保不住我了吧!”
张禄冷笑道:“倘或太后和穰侯要对付你,那他们一定也会对付我。”
郑安平左手用力搔挠头发,咬牙道:“唉!是我不好!我连累大哥了!”
张禄呵呵一笑,道:“太后和穰侯固然权势盛大,却也不得不恪守君臣之纲、不得不顾忌着大王,而我乃是大王亲自选任的客卿,自然备受大王维护。是故,即使太后与四贵都欲铲除我,他们行事起来却也绝不是轻而易举的。”他拉起郑安平一手,道:“郑贤弟啊,你我无需过于提心吊胆、自乱阵脚。”
郑安平道:“但这样也非长远之计啊!日久天长的,他们能耐又大,总会抓着契机害死我和大哥!”
张禄笑道:“我们想要长远的周全,办法只有一个,即是先发制人,先扳倒太后和四贵。”
郑安平手臂一阵哆嗦,双眼睁睁的,道:“什么?扳倒太后和四贵?”
张禄道:“是也。我原先还在犹豫要不要走这一步,现在看来似乎是势在必行了。”
郑安平心跳加速,道:“这太难了吧!太后可是大王的亲生母亲,纵然母子间有天大嫌隙,大王岂敢对生母不孝?而四贵之中,虽然泾阳君、高陵君缺乏才干,穰侯魏冉和新城君芈戎却是当世豪杰,且在秦国位高权重、党羽甚广,我们如何能撼动之?最要紧的是,穰侯魏冉和武安君白起是挚友,我们与魏冉为敌,就等如与白起为敌。白起是杀星、杀神,我可不敢得罪他!”
张禄笑着点头:“郑贤弟倒也挺明了秦国朝廷的形势嘛!”
郑安平苦笑道:“大哥,不是我故意说丧气话惹你不豫,但我们与太后和四贵相争,当真毫无胜算!”
张禄叹息一声,道:“郑贤弟的心意,我是明白的。虽然你提及的诸多困难,于我而言均可设法化解,但武安君白起,我却是由衷的忌惮啊!”
郑安平耷拉着脑袋,抓耳挠腮的发愁。
张禄思索片刻,仰面道:“最好是能找个由头,让武安君夫妇暂时离开咸阳。”
第二天一大早,泾阳君嬴芾和高陵君嬴悝匆匆进宫,至甘泉殿面见太后。
太后刚用完早膳,略是讶异的道:“芾儿,悝儿,你们今日怎来得这么早?”
嬴芾和嬴悝双双跪在太后面前,道:“母亲,请为孩儿们伸冤啊!”
太后蛾眉一蹙,颇显腻烦的道:“又怎么啦?”
嬴芾道:“昨天孩儿们在回府的路上看见蒋申了!”
太后哭笑不得,道:“你胡说什么呀,蒋申不是早已被处死了吗?”
嬴悝道:“母亲,孩儿与二哥是亲眼看见他的,绝对错不了。”
太后冷哂道:“那你们是要哀家派巫师去捉鬼吗?”
嬴芾拱手,郑重其事的道:“母亲,那蒋申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名字变成了郑安平,他已成为军中的官大夫,且和张禄交情密切。”
“哦?”太后倦怠的神态倏然变得严肃起来。
张禄这个人物,她印象极深。
嬴芾续道:“孩儿早就听说过,张禄是嬴稷亲自选任的客卿,那他必是嬴稷的心腹,现在又牵连上这个蒋申,孩儿大胆推断,嬴稷、张禄、蒋申三人是一伙的,他们一齐布下一个大阴谋,害死祺弟、瑞弟,消灭义渠,又迫害孩儿和三弟!因此,所有这些事的罪魁祸首正是嬴稷,请母亲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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