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道眉毛紧紧的拢着,目光中的忧色越来越浓重。
按照血缘辈分,赵胜是赵括的从叔,但两人平日意气相投、情谊厚密,更像是亲叔侄一般。此刻至亲安危不明,赵括诚然是牵肠挂肚、焦虑不堪。
为了冷静思绪,赵括盘腿正坐,闭上双眼,口、鼻、胸、腹以一种平稳而柔和的节律深深呼吸。但他仅呼吸了两下,心情反倒愈加苦闷。原来这门调息宁神的方法正是婷婷传授于他的。
“师父,徒儿这次真的见不到您了吗?徒儿很惦记您啊……”赵括喃喃低语,双眼湿润。
这一整晚,赵括心波不宁,始终没能入睡。好在他修炼过内功,一夜失眠之后,犹能保持勃发的精神,丝毫不露疲惫之态。
卯时,赵括和侍卫们聚在驿馆的大厅里吃早饭,赵括的耳廓忽然一颤,沉声道:“有骑兵。”
侍卫们抬头道:“什么?什么骑兵?”
赵括淡淡一笑,放下陶碗竹箸,道:“你们的武艺不够精湛,是以听不到远方的动静。”旋即长身而起,大步走向馆外。
侍卫们也搁了餐具,起身跟上赵括。
众人站在驿馆前,果真望见有一支铁甲森森的骑兵队从咸阳东城门驰出,气势汹汹的往这边奔来。
侍卫们都大惊失色,每人的右手皆不由自主的握住佩剑剑柄。赵括回首对他们说道:“大家莫冲动,凡事听我指挥。”
侍卫们齐声道:“谨诺!”
骑兵队迅速逼近,众人观察计数,共有二百骑,为首的是一名五十余岁样貌的将官,身材高大、姿颜英伟,骑一匹黄色雄驹,甚显得威风凛凛。赵括认出来,这将官正是秦国左庶长王龁。
王龁左手提缰,右臂在空中扬了两下,身后的二百骑立即在驿馆四周列好阵型。
赵括低头凝一凝神,上前一步,双手抱拳,礼貌的道:“晚辈见过王将军。”
王龁高昂着脸,瞧也不瞧他,冷笑道:“哼!”
赵括不着恼,仍以谦和的语气道:“王将军亲领骑兵队来此,所为何事?”
王龁面孔上堆满嫌恶的表情,森然道:“大王不容尔等滋事,遂令王某率二百骑在此监守,顺便知会尔等,平原君将在咸阳王宫久住也。”
赵国侍卫们听闻此言,霎时怒气填膺,喝道:“你们这是扣留了平原君,又堵在这里阻拦我们去救人!”
赵括举左手摇了一摇,示意同伴住声,然后对王龁道:“平原君与晚辈此趟出发前,已向赵王定下归期,倘若逾期不归,多有不妥。”
王龁冷笑道:“我们秦王考虑到了这层,已派遣使臣出使赵国,替你们给赵王报个信。”
这句话刚说完,咸阳东城门又驶出一支外观典雅、带使者仪仗的车马队,想来便是要去往赵国的。
赵括心口一懔,暗忖道:“秦王定是拿平原君当作人质,要挟大王交出魏齐!”他强迫自己镇静,仔细审时度势:“只凭我和十五位弟兄之力,断不能够杀入咸阳王宫解救平原君。眼下还是应争取与平原君见上一面,确定他的情况,并与他商议应对之策。”
那十五名侍卫显然不及赵括沉稳,一个个又握住了剑柄,仿佛只等着赵括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冲上前去和秦国骑兵厮杀。
赵括察觉此状,忙转过身,压低嗓门、严肃的道:“寡不敌众,平原君又在秦王手里,我等不可暴虎冯河。”
言语简短,却径取要害,侍卫们听得心服,勉力遏制住武斗之念。
赵括回身,复向王龁抱拳施礼,道:“赵王赠予秦王的礼物尚在驿馆,晚辈须交付秦王,还有平原君此行的衣物,他昨日未随身携带,晚辈也得交给他。恳请王将军向秦王通禀,准晚辈进宫。”
赵括的请求合情合理,按说王龁派一员下属进宫通传一声,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王龁时刻不忘秦军阏与之败、不忘同僚战友之仇,心中憎恨赵人,尤其憎恨赵奢、赵括父子俩,是故虽然此际不便杀死赵括泄愤,他却也绝不肯让赵括顺意,他甚至打算找个茬,叫赵括吃些苦头,于是昂然道:“赵国小子,你若打得过王某,王某就帮你这个忙!”
赵括目光遽亮,心道:“王龁恨我入骨,我本担忧他会一口拒绝、故意和我作对,现下他既然提了条件,我便可将计就计了。”遂彬彬有礼的问道:“王将军是要与晚辈比试武艺吗?”
王龁哈哈笑道:“是啊,你敢么?”
赵括默默斟酌措辞,须臾,笑着抱拳道:“王将军有此雅兴,晚辈乐于奉陪。王将军乃秦国名将,天下英杰,一言既出,驷不及舌。”
王龁咂了咂嘴,不耐烦的道:“你不必拿话头挤住我,男子汉大丈夫,自不能食言而肥。”
赵括谦笑道:“晚辈奉赵王之命,跟随平原君出使秦国,旨在巩固赵秦邦交,使命在身,不敢做出损伤两国公谊之恶事。故而晚辈提议,此番与王将军只切磋拳脚,点到即止,勿用兵刃,以免血光。”
王龁忍不住伸手掏耳朵,挤眉弄眼,一脸的烦腻,道:“你这臭小子怎这么啰嗦?比拳脚就比拳脚吧。”内心嘲笑:“定是臭小子怕死,所以不敢同我比试刀剑戈矛。不过纵然只比拳脚,我也能打断他几根骨头,把他揍成猪头!”
秦国骑兵和赵国侍卫均往后退开,让出一大片空阔场地。双方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洵然是对各自的长官充满信心。秦国骑兵们想:“这个赵国人,个子虽与王将军一般高,肌骨却大不及王将军壮实,相貌还恁的文秀,一看就是没多少气力的,王将军赢定了!”赵国侍卫们则想:“赵都尉是咱们赵国武艺最好的将官,那王龁算个屁,哪里是赵都尉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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