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答道:“赵人称六城军民犹未迁徙完毕,是以还要再等待一段时日。近日有谍者归来,说赵王这几月忙于修筑邯郸城的城墙。看来赵人非常惧怕大秦,不敢图谋不轨。”
白起剑眉微竖,冷冷的道:“赵人惧怕大秦是不假,却也未必不敢图谋不轨。修筑城墙、加强防御,原是应战手段。”他思忖须臾,向两位同僚道:“我如今奉旨静居休养,不便议论政务,你俩平时上朝,务必提醒大王警惕赵人贼心。”
蒙骜和王陵抱拳道:“谨诺!”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忠谏
申月,赵都邯郸固若“金城”的城墙如期竣工,齐国允诺出售的粮草亦悉数运抵。
其时赵国、燕国联姻两月,双方邦交修好。而据齐臣田单、苏代称,楚国加入合纵之事也已有了眉目。
赵国君臣掂掇着国家已具备适当的底气,虽国力远不及长平之战以前,但勉强可以自卫,因此迟迟不向秦国交出求和时约定的六座城邑。
秦王嬴稷等得不耐烦,于戌月下旬发使赴邯郸催促。赵王赵丹便效仿父亲赵惠文王当年所为,称病拒见来使,只派臣下支吾应付。秦使即知赵丹有违约叛逆之意,紧忙回国奏报。
秦王嬴稷闻讯震怒,拍案叱喝道:“当初寡人慈悲仁义,饶了赵贼一马,赵贼方得以苟存,如今赵贼才多活了一年不到,竟又胆敢向大秦挑衅,真是一群忘恩负义、不知死活的奸顽小人!”
相国张禄把腰弯得很低,身躯四肢在宽大的衣袍里不住的抖索。彼时秦国接受赵国求和、中止灭赵,虽然是秦王嬴稷做了最终决定,含着君王的私心,但张禄毕竟也曾进言游说,现在赵国违约,嬴稷若要追究责任,张禄断乎脱不了干系。
张禄思烦虑乱之间,只听嬴稷严声道:“赵贼不见棺材不掉泪,寡人今次绝不再姑息,定要一举消灭赵国!”
话音一落,张禄便揣测嬴稷大约并无追溯往事之心,又忖量道:“但凡身为主公者,大多不肯向下属认错,大王这般强国君主尤其如是。倘若大王要治我之罪,岂非也等同于他向群臣自认当日决策有错?大王要保全自己的君威,就只能揭过旧事,不予重提,而我亦可免于任咎。”想到这里,他急促的心跳稍微平稳下来,手脚的抖索之状也略略缓解。
是时,王陵、蹇百里、张唐等武将一齐礼揖提议:“大王,事关军务,请宣召武安君共商!”
嬴稷蓦然眼闪异光,脸上的怒气更其炽盛。
按道理,兴师灭国这等军国大事,嬴稷确实应该与武安君白起一同商议部署。但当日嬴稷下旨息兵,白起曾极力反对,并提醒嬴稷勿信赵人,而嬴稷却始终坚持己见,现在赵人的行径恰恰印证了白起所言,嬴稷内心已甚感尴尬羞恼,俨如被人狠狠的扇了个耳光,若此时又特地垂询白起,嬴稷认为那更会令自己颜面扫地!
张禄侍奉嬴稷十载,果真了解嬴稷的脾性。嬴稷的确是一位厌恶认错的君主,在嬴稷心中,君王的威信声望至高无上,比是非对错重要千万倍。
嬴稷瞪视着大殿中的武将,一字一顿、响亮而刚硬的道:“武安君尚在养病,不宜参酌公务。你们几个也是我大秦的猛将,平素食君之禄,临事却不能担君之忧、独当一面吗!你们离了武安君的指导,就都不会打仗了吗!”
众武将连忙跪下,叩头道:“大王息怒!为国征战,臣等义不容辞!”
嬴稷冷笑一声,道:“王陵,寡人今次委任你为我军主帅,东征讨逆!寡人给你八万关中精兵,到了上党郡,你再从王龁的兵队里调取两万士卒,你便带领十万大军攻打邯郸,定要夺城灭赵!”
王陵哪里敢回驳,立马稽首接旨。
张禄顺势说道:“大秦雄师入赵,赵贼必然望风披靡、追悔莫及!”
嬴稷又冷笑一声,脸色铁青、辞气森严的道:“张禄先生,你且仔细着你的‘远交近攻’之策,勿要出什么岔子!”
张禄两腿骤软,不自禁的也跪了下来,道:“微臣谨记!微臣从未玩忽懈怠!”
遂尔,嬴稷颁下兵符和文书,命王陵即日点兵启程。
王陵情知任务艰巨,原想在出征前先去武安君府请教兵略,但国君嬴稷已把话讲明,诸武将须独当一面、不可依赖白起,王陵不敢触怒嬴稷,也就只能打消请教之念。
五天后,八万秦军自关中出发,一径东行。
这一日午后,秦王嬴稷到武安君府慰问白起的病情,张禄、蒙骜二人陪驾。
张禄畏惧白起夫妇,十分不情愿踏足武安君府,但王命难违,他不得推拒,便暗暗自分壮胆:“大王在场,凡事由大王主持,定不会使我难堪。”表面上勉强摆出一副从容之态。
武安君夫妇在大厅参拜君上,君臣分序入座,侍女奉上热茶果物。
嬴稷举杯品茶,刚喝一口,双眉倏然高高扬展,称赞道:“今天这菊花茶分外清香!”
婷婷欠身行了一礼,浅浅笑道:“多谢大王褒奖。今天沏茶用的干菊丝是臣妇数日前新制的,所以香气更清鲜些。”
嬴稷望着婷婷雪白明丽的面庞,粲然道:“妙极!妙极!”盛赞了两遍,他神态略透出几分腼腆,道:“小仙女制作的菊花茶比宫里的好多了,我能否带一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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