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辆马车驶到近前。
车夫点亮灯笼,灯笼亮了三次。
这是得意楼所用的讯号。
来了。
温摩微微吸了一口气,迎上去。
马车也在此时拉开了帘子,一人跃下来,发出轻微的“呛啷”之声,那是因为身上穿着铠甲。
在暮色与灯笼的光芒中,温摩与对方看清了彼此。
“是你?!”
两个人都忍不住惊诧出声。
来的是陈山海。
马车里接二连三地跃下几名羽林卫,正是那日在靶场见过的熟面孔。
大家和温摩一照面,都忍不住一呆。
温摩也觉得十分玄迷,她问那车夫:“这就是你们大掌柜给我找的人?”
“陈老大在这一行信誉极佳,每一单都是做得十分圆满,客人没有不满意的。”车夫客客气气地道,“您要得急,人在京城、天黑之前能赶到、能打,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陈老大是第一优先。”
温摩心理落差还是有点大,她想要的是一个江湖高手,江湖,高手,听上起就是那种很厉害的,轻轻一纵就能上房揭瓦——不是,就能上房跟飞来飘去的人。
“陈老大原来还在外面兼差?”
她抱起手臂,打量陈山海。
“没办法,羽林卫油水少啊。”陈山海也抱起手臂打量她,“看来除了在姜家当少夫人,大小姐也兼了旁的差事?”
车夫客客气气地插进来:“二位,若没有其它问题,生意便已达成,小人要回去覆命了。”
温摩挥挥手,打发走了车夫。
货都送到门了,还能换不成?再说就算她想换,时间也来不及了。
只能凑合着用了。
陈山海身后的几个羽林卫也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温摩:“你们出来兼差,还穿着羽林卫的铠甲?”
陈山海展齿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大小姐有所不知,有这身铠甲,什么差事都能办得更方便些。说吧,大小姐想要我们干什么?”
“姜知泽身边的徐广,知道么?”
陈山海点头:“飞云客。”
“什么?”
“飞云客徐广,他的名号。这人的师承来历相当神秘,一身功夫也深不可测……”陈山海说着,微微一顿,“你别告诉我你找人来是为了对付他……”
温摩下巴朝远处那扇小门点了一点:“他就在那所宅子里面,我要从他手里救出一个小女孩,还要杀了他。”
陈山海震惊了。
他看看那所宅子,再看看温摩:“大小姐,您有病吗?”
“你不行?”温摩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行的话应该早点说,大掌柜难道没有告诉你这趟差很危险?”
陈山海盯着那所宅子,又掉过头来盯着温摩:“大小姐,有没有教过你,不能随便说一个男人不行?”
“那你到底行不行?”
陈山海哼了一声:“干了。”
加上一句:“真动了手,就得让他死绝,哪怕留他一口气,姜知泽都不会放过我们,你知道么?”
温摩慢慢地笑了,夜色中,她的笑容危险而神秘,“没有人比我更知道。”
*
街头转角处,一辆马车静静伫立,马儿乖巧,良久才仰头喷出一个鼻息。
“我不明白,你来这里做什么?”
风旭坐在马车中,问出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无论是她杀了徐广,还是徐广杀了她,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好事?”姜知津捏着酒杯,沉吟。
脑子知道,徐广死了,等于斩断了姜知泽一条手臂;温摩死了,等于他身边清除了一个外人。
可心不这么想。
心只要想到温摩有可能会死,便会立刻抽紧。
他身边已经喝空了两只酒坛,他不是嗜酒的人,可这时候却很需要喝点酒,以便让胸膛里那颗心脏放松一点,不要蜷缩成一块又硬又冷的石头。
姜知津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我不想要她死。”
风旭看着他,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还记得文妈吗?”
文妈……
他当然记得。
那是他的乳母。
那时父亲去世不久,姜知泽的人前来暗杀他,文妈挡在了他的身前,被刺伤了手臂,鲜血淋漓。
他放声大哭,抱着文妈不肯松手,一直守在文妈身边,哭喊:“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文妈成了他最信赖的人,他到哪里都要带着文妈,文妈说什么他都听,哪怕文妈让他偷偷跟她出门,他也只是憧憬偷偷上街看百戏杂耍的快乐,完全没有想过有别的可能。
结果他没有看成任何杂耍,文妈把他带间一所宅子,把他关进了一间地窖,要他交出暗卫令牌。
他到此时还记得那间地窖有多冷,还记得文妈关上地窖的表情,比地窖还要冷。
他在地窖里被关了七天。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七天他是怎样度过的。
被救回去之后,他高烧不退,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他彻底成了一个傻子。
当个傻子真好,不用信任谁,也不用防范谁,反正他想一出是一出,可以突然喜笑颜开,也可以突然翻脸无情。
不能相信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