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摩的心猛地震动一下,明知道那边绝无可能看到她, 还没忍不住闪到了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 她再探头望过去, 月光下悄然无声, 空无一人。
当然……不会有人啊。
开窗, 本来就是要请人上去。
真不愧是最讲究规矩的京城人, 初来乍到,就把这里走婚的规矩摸得一清二楚了。
温摩重重地在床上躺下, 拿被子直接盖过脸。
半晌,又闷得透不过气来,一把掀开。
就在她怎么睡都不得劲的时候, 窗下忽然响起了歌声。
“天上的星星千万颗,
地上的人儿比星多,
可我谁也不爱除了她一个……”
歌声很轻,近在咫尺,就在她的窗下。
温摩猛地推开窗子。
窗下,姜知津轻声吟唱,闻声抬头,看见她之后,仰起的面庞上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真像一朵在月光下静静打开的优昙花。
“你怎么在这里?!”温摩吃惊。
窗子都开了,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楼上和别人卿卿我我吗?
“给你唱歌。”
如果现在是白天,温摩一定可以看到姜知津的脸微微有点发红,唱歌什么的,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现学的,可能不大好听……”
温摩:“……”
所以,他刚才让人上去,是为了学唱歌???
一时间,温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姜知津低低的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在他再度开始之前,温摩打断了他:“停。”
姜知津抬头。
温摩居高临下,俯视他:“我记得你的要求我都已经满足,你只是来这里监军的督查使,我是此地负责照应你的少族长。你我不是来窗下唱歌听歌的关系,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这样说督查使大人懂么?”
“砰”地一声,窗子在姜知津头顶关上。
姜知津的歌声全卡在嗓子里。
*
姜知津回到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但窗子开着,窗外的月光如水一般淌进来。
姜知津背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忽然“唔”地一声,拿衣袖掩住嘴唇。
藏青色的衣袍,即使沾染了血迹也看不出来,不过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浮动在空气中。
无命无声无息出现在房中,递给他一只小瓷瓶。
姜知津掏出帕子拭了拭唇角的血迹,拿起瓷瓶:“解药?”
“跟你说过那药无解。这瓶药只是让这几天少吐点血,别的用途一既没有。”无命冷冷道,“中毒十日换一夜千杯不醉,这样的蠢事真不知道你怎么做得出来。”
“若是还有别的法子,你以为我愿意?”
姜知津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给自己倒了杯水。
仡族人没有什么权势阶层之分,族长主要的司职是应对战争和负责祭祠,平日里和族人一样打猎,一样做饭,所有人都是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既没有权贵,也没有下人。姜知津入乡随俗,身边也没有留人伺候。
从小到大,他连水都难得给自己倒过一杯,此时腹内一阵剧痛,手一晃,水洒了出来。
无命接过水壶,倒好水,递给他。
重阳酒后劲之大,可称天下第一。姜知津借助药物扛住了酒劲,但脏腑受损,少说也得调养个十天半个月。
“值当么?”
无命不是嘲讽,是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聪明绝顶的姜知津好像突然之间变蠢了。
“以你的脑子,难道没有别的法子把那根绳给她?”
“当然有无数种法子,但东西放在阿摩身上,阿摩也有无数种法子发现,并把它扔了。”姜知津服下药,缓缓吐出一口气。
至于值不值当……他轻轻笑了一下,“你不懂。”
无命面无表情。
这种蠢事,他宁愿永远不懂。
姜知津道:“阿摩说话算话,从不食言,她会带着那根五彩绳,进山之后,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那你呢?”
“放心吧。”姜知津轻声道,“最想要我死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身边再无威胁,只有软肋。”
姜知津看过南疆的山川布防图,仡族和伽南国之间所隔的山不单高,而且陡峭,猿猴都难以攀爬,伽南人若真想在这一带挖密道,也许挖到伽南灭国那天都未必能挖得通。
但温摩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如此深信不疑。
不对劲。
而所有的不对劲,底下都很有可能藏着阴谋。
*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马分三路进山。
鹿力的脸色很难看,宿醉的滋味显然够他受的。温摩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两个人同样都是脸色发白两眼乌青。
阿祖叮咛温摩几句,温摩一一答应,然后抱了抱阿祖,再向姜知津道:“督查使大人若是在这里待不惯,可以回阿鲁丹,只要跟阿祖说一声,阿祖就会派人送您回去。”
语气十分客气,疏离,好像他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个从前素不相识的督查使。
“这里山清水秀,挺好。”姜知津深深看着她,“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温摩之所以这样说,是注意到了姜知津身边没有留人侍候。他自小仆从如云,养尊处优,真的要让他学着仡族的样子,样样都自己来,他只怕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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