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到底还有多长,谁也不知道,只知道里面那批人半个月才会出来轮换一次。
作为最外沿的一批,温摩注意到,她把石头运出来的时候,在矿石场中分拣矿的人越来越少,这两天的石头甚至不用倒在石场中,由矿洞门口的监工随便扫上一眼,就挥挥手让他们倒了。
河岸的石头快要堆成一座山。
温摩从山上下来,一心想寻找伽南军方的驻扎处,因为她一直觉得只有军方才有能力挖通大山,但山间寂寂,并没有看到一面旗帜,一名兵士。
她甚至都忍不住怀疑,也许阿祖是对的,根本没有人挖得透大山。也许她上一世听来的只言片语根本就是以讹传讹,她一直在冲一个虚无的目标挥拳。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矿场。
南疆从来没有这样的地方,但伽南产玉,天河两岸堆出一座座山石,山体则被掏出一个又一个窟窿,有玉脉则一直挖下去,挖到挖不出则废弃。
这一带是伽南国最早开采的玉矿场之一,到现在绝大多数已经废弃,有些洞口都被藤蔓遮了起来,一切恢复到蛮荒状态。
但这一处矿场是例外。
它挖出来的山石堆得比任何矿场都高,但挖掘一直没有停止。
在看到它的那个瞬间,温摩差点儿大吼一声。
谁说密道一定要秘密挖掘?一条挖了多年的玉矿洞,稍加利用便是现成的密道!
而且这条矿洞明明已经无法出产像样的玉石,却依然投入这么多人力在挖掘,温摩几乎可以肯定里面有鬼。
现在要做的,就是混进去看看这条矿洞到底有多长,又是朝着哪个方向。
悄悄观察了这么些天,她已经摸清楚了矿工们分队进矿洞的规律,于是找了一个机会跟上最先一拔出发的队伍。
一切很顺利,和她预料得一样,除非有人偷懒或逃跑,否则这些监工们对灰头土脸的矿工们绝不会多看一眼。
她混在队伍中一直往里走,越走越是心惊。
矿洞比她想象中还要深长,以这个长度,就算没有挖通,也离挖通不远了。
忽地,领路的监工抬手让矿工们停下。
温摩也跟着站住。
前方矿洞里出现了一团亮光,那是一只灯笼,光芒照出半截衣摆,发出缎子才有的柔亮光芒。
温摩的眼皮跳了一下。
中原的丝缎,在伽南只有贵族才穿得起。
“林爷。”
监工恭恭敬敬地躬身。
所有矿工都低着头,温摩低头之前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中等身材,削瘦,留着两撇小胡子,眼角微微上挑,眸子有股冷冷的光。
林爷的脚步忽然顿住,视线现这边扫过来。
监工见他注目,连忙解释:“小人正要带他们进去……”
“不必了。”林爷道,“全带出来。”
温摩的心往下一沉。
这个人真是敏锐得过分。
这个要求让监工愣了愣,“林爷,这一进一出,少说得近两个时辰,今儿的矿还没挖呢……”
“带出来。”林爷冷冷打断他。
林爷是这处矿场的场主,东家又不管事,这里全是林爷说了算,监工也不敢再说,连忙呼呼喝喝,如同赶牲口一般把矿工往外赶。
温摩一心想找个岔口脱身,偏偏为防矿工们藏身,所有的岔路都被封了起来。
往前逃立马会被发现,往后逃又正撞上林爷,温摩的心砰砰跳,只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在这里混了十来天,她的脏乱程度一点不下于身旁的矿工们。他也许只是有一点疑心,未必能把她找出来,如果真有异动,反而会暴露自己。
洞外天色阴沉,下着小雨。
矿工们慌乱地站成一团,温摩尽量让自己被挤到中间,并努力低着头,学习着身边人的茫然与慌张。
监工指挥着矿工们站成三排,林爷一个一个巡视过去。
温摩不敢抬头,只在有限的视角地看着林爷那双雪白的靴子一步步在前方移动。
紧张归紧张,心中更有一分笃定——被看一眼就如此警觉的人物,显然不应该只是一个管矿场的生意人。
靴子渐渐移到了她跟前。
“抬头。”林爷命令。
温摩暗暗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三分紧张,三分不知所措,外加三分畏惧,便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无知矿工。
但能不能瞒过这位敏锐的林爷,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她故意迟疑了一下,监工的鞭子挥了下来:“林爷让你抬头,听到没有?!”
温摩心说,来得好。
她结结实实挨了这一鞭,跌倒在被雨水打湿的泥地里,发出一声粗哑的惨叫,泥点子溅了一头一脸,惊恐地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这番表演显然骗过了林爷,温摩看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一个下矿都穿着丝袍和白靴子的人,洁癖当然甚是严重。
他越过她走向下一排矿工。
温摩悄悄松了一口气,爬起来。
可惜这口气还没松完,刚刚经过她身侧的林爷猛地回过头,死死盯着她的侧脸,“把脸擦干净。”
温摩:“!”
面上还是慌慌张张照做,泥点子都涂开了,更加面目全非。
林爷站在她的侧边,露出了一丝笑意,笑得很像一只老狐狸:“你很不配合啊,这么不愿意擦脸吗,少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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