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之江抱拳于胸,真诚地说,谢谢!
夏正帆摆了摆手,说,谢,就不必了。恕我多嘴一句,心病终须心药医。一语毕,他端起手边的茶杯;
端茶送客。
罗之江会意,抄起墨迹未干的药方,拱手告辞了。
出了夏正帆家,罗之江去了沪西最负盛名的仁安堂,找到当日的坐堂大夫,便递上夏正帆写的方子,请其帮忙验方。(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不然,遭了别人的暗算,岂不是冤枉哉!)
不过,他这个要求,大夫却无法满足。医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得随便帮人看其他医生开出的药方,除非是极为特殊情况才能这么做。所以,大夫并不接方子,而是让罗之江将手放置小枕头上,待他切过脉之后另开一张药方,以供参考。
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话是这么说,但也要病家配合才是。罗之江属不配合的那类病家:气色可观、生息可闻;然,脉不能切、症状隐讳。四之少了二,这病就难瞧了,药方就更无从开了。
大夫问罗之江意欲何为,罗之江答只看药方。大夫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人,本着以这父母心的慈悲,就勉为其难一次了。
大夫带上老花镜,一看方子,口中连连称奇,点了头又摇了头。
罗之江问:请问这是什么方子?
大夫答曰:安神方子,用好了,可治病救人。然,其剑走偏锋,一个不慎,良药变毒药也是可能的。
罗之江问:那,是好,还是不好?
大夫笑答:非常好!
罗之江甚奇:好在何处?恕我直言,你适才说,一个不慎,就是反结果,此话是何意?再来,你看方之时,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知又是何道理?
大夫依旧笑:引起你的误会,实在是不好意思。药量不对,良药变毒药,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又,我点头是赞药方之奇,我摇头是自叹弗如,这样的药方,我确实开不出来,敢问开出此仙方的高人何在?老朽甚想与其人切磋一二!
罗之江狐疑:药量多一分少一分有什么关系,这药堂里抓药的伙计,有时候抓药还用小秤,有时候,就全凭感觉了,我看病人煎服后不也没什么事吗?
大夫摘下眼镜,开怀大笑:先生此言谬也!我举个例子,都说砒霜剧毒,不能服食,然砒霜能杀人,也能治人,譬如治疗肺结核,砒霜只要用得适量,就是良药。当然了,同样的病,不同的病人用药量也不同。
罗之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心里却是将信将疑。)
打消罗之江的疑虑,大夫有的是办法,一撂备查的药方,择出书有砒霜的那几份,交由罗之江过一过眼,让其来个眼见为实。
确实如此!
一看过几张业已发黄的药方,罗之江马上就信服了,遂在仁安堂抓了药。不过,不是按照夏正帆所吩咐,只抓三副药,而是抓了十副药,多出来的几副药,他得用来做试验!
提着药,罗之江就去了七十六号。
要做试验,让地牢之中的那些囚徒当小白鼠最合适不过了!
试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七名被强行灌下药汁的囚徒,除一人出现了异常反应,其他六人屁事都没有。
试验结果表明:药方,可能有问题,也可能没问题。
这样的试验结果,很自然而然地让罗之江选择了不服药,他的命或许不算太金贵,可也是有价的;军统开价用法币一万元(两根金条)买他的人头呢。开价的人如此看得起他,他就更得好好地活下去才是。
破除噩梦的困扰,并非只有华山一途,夏正帆不是说过么,还可以默念《往生咒》嘛!
找人抄来了经文,罗之江才念了第一句南无阿弥多婆夜,就丢了经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种境界,他还没那种感悟。关键是,经文念了也是白念,噩梦照样会来。一入眠,噩梦就来;一睁眼,噩梦就走。
梦无好梦,觉自然无好觉,从不曾失眠过的罗之江,失眠了。一个晚上不睡可以,连续几天不睡呢,当然是不可以。
有没有让噩梦永远终结的方法?
有,方法有二:一、不睡觉;二、死。
方法一,固然是个办法,却根本不能付诸于行,试问,哪有人不睡觉的?方法二,罗之江压根就不予考虑,死,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活人岂能被尿憋死,罗之江开始积极地寻找第三种办法,求神问道、占卜打卦hellip;hellip;这些他所能想到的方法,他都一一去做了尝试。可惜,效果非常不佳,虽偶有安稳的一夜,然而当第二个夜晚来临时,噩梦依旧是不请自来。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罗之江很不幸地罹患上了神经衰弱症,而且是日渐沉重了起来。怕风、怕光、怕冷、怕热等等,这些都还不是罗之江最怕的。罗之江最怕的是鬼,本是虚幻缥缈的玩意,在他的臆想之中竟是那样的煞有介事。
从前被他杀的人,一个个都潜入了他的梦中,时而一人,时而多人,来了就找他索命,要说这世间没鬼,打死他都不信。(心中有鬼!)
按说,这日子过得不舒坦,作孽事就少干吧?可是他已经欲罢不能:杀人过多,会变成一种习惯。才短短半个月之内,经他之手,或直接,或间接,又是十数条人命荣登生死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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