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力了得的人,大都通晓音律,谢振华也不例外,他听出,拉琴人拉的是《汉宫秋月》,拉琴人稍讲究点技巧的话,就不会破坏掉曲目应有的细腻深远与幽怨悲愁之意境。弄得凄清不是凄清、悲情不是悲情,倒更像是人的低声哀泣,更像人捂住嘴啜泣。
这拉琴的人是谁啊?!
起初,谢振华只当一个初学者的胡闹,没多想,继续行他的路。但离23弄弄口越近,他心中那难受的感觉越甚,渐渐地,他放慢了脚步,再次去听那琴声,仔细地听,用心地听。这次,他又是一番别样感受,脑中浮现了这样的意境,一如他目睹过的屠城场面,惨呼漫天、哀号遍野。
泪,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落,很糟糕的琴声,却勾起了他心底的伤痛,这岂不是很荒唐,很荒谬。
但它就偏偏是真的。
23弄,他就不去了,没必要去了!
沈正醇那里出事了,他想。
猜想得到证实,就在当天。
离开巨籁达路,谢振华就去找了夏正帆。
一见面,他就开口说,老沈可能出事了;夏正帆开腔说,老沈已经被捕了。
说的是同一件事。前者是不确定的口吻,后者是肯定的语气。
那他还好吗?不确定的问肯定的。
肯定的神色凝重,语气沉重,凶多吉少!
谢振华持异议,我看未必,他应没事。
夏正帆不急不躁,明知故问,何以见得?
就凭丁雪娥今日还能外出。就凭她很巧妙地向我发出了警示。以此为据,谢振华分析道,老沈的处境应很安全,应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乐观。
夏正帆高唱反凋,恐怕难以乐观,若按他的推测,他此时的处境很安全,那你想没有想过还有第二种可能?我说的这种是:沈正醇极有可能hellip;hellip;最后的结论,他迟迟未说出口。事实上,他并不确定这个结论就是对的,但职业敏感性,逼使他不得不去设想最坏的可能。
闻言,谢振华心里噔噔直响,他感觉自个似被人丢进了幽深的水井中,溺水般的窒息,令他浑身都没了知觉,眼前一片漆黑。但这个过程很短,像突然跳开的电闸,很快又被人合上了,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绝无可能!
说真的,谢振华心里很是困惑。按照夏正帆的说法,如果沈正醇真hellip;hellip;那问题就严重了,因为只有心里有鬼才需要放烟雾弹迷惑人。又想,如果沈正醇心里确实有个鬼,那鬼还会是谁呢?
丁雪娥吗?
要这么联系起来,真的很牵强。
于是,他尝试以此为据来说服夏正帆,却抵不过夏正帆的一句,你可别忘了,成理君就是前车之鉴!
有一刹那,夏正帆注意到,谢振华那对锐利乌黑的眼睛放弃了耀眼的光芒,变得世故了起来,眸子的中央仅剩下点点寒光,是那样的深不可测。那点点寒光并不是银色的,而是血红的。很快,那双眼就恢复了先前的神采。
老沈与成理君不同。不能把他们混为一谈。或许是觉得还不够,谢振华十分肯定地补充说,这点上,我完全可以肯定!
你凭什么肯定?夏正帆退问道。
凭我对他的信任。谢振华答得理所当然。
信任?夏正帆说,若换作是你被捕了,你说我该绝对信任你,还是有条件的信任你?
谢振华无言以对。
夏正帆颇为语重心长地说?你记住,干我们这行的人,只相信事实,不相信任何设想。顿了顿,他又继续说,信任是廉价的,又是无价的,尤其是后者,你或许只有到死才能确定你该相信谁。而在此之前,你和我没有权力去决定该信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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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观其变吧。
好在不久,沈正醇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替谢振华打消了夏正帆的顾虑;
无疑,沈正醇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清白,也证明了他的老练。
沈正醇很快就自由了。但这是什么样的自由呢?监视居住,比待监狱好那么一点:无脚镣手铐,无铁条栅栏,想走就走;随时随地有人作陪,就连上厕所也不例外。
但总的来说,还是比成理君落水之初要自由得多。
接物待客都不会受到任何限制,比如说,成理君就一脸羡慕地坐在他的面前,说着一段并不太久远的过往,有了比较,哪会没点感慨。
成理君会来探访沈正醇,一点都不突然,一点都不让沈正醇意外,就算成理君不来,沈正醇也迟早会去找成理君。沈正醇哪会管成理君投敌是真是假。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在另一方面,他又慧眼瞅见了与成理君相谋的价值:成理君与余玠的交情非同一般。
仅凭这一点足够了,更何况成理君正赶着要做买卖:他急于向戴笠输诚。成理君表示,我是王佐断臂,白皮红心。现在因情势所迫,含垢忍辱走钢丝,早晚会让戴老板看到我的忠诚hellip;hellip;
沈正醇哪管成理君表什么心迹,直奔正题:既然你成理君要取信于我,那你就拿出诚意,让戴老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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