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比较大的杂耍团,每走一地都会固定在城里包个戏楼,但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每天都会有这样的花鼓小队走街串巷吆喝宣传,表演固定时间,固定地点,都在晚上。时机太不巧了,就算水清浅再想看,他也知道自己肯定看不成。
“阿昭哥哥,那我们现在去看看,好不好?”
“现在没人表演啊。”
“可是……”水清浅的失望挂在脸上,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鹭子让姬昭很心疼。他明白鹭子不可能晚上出门,如果没有程靖带着他的话。但是他那个爹能光明正大、大庭广众的把私生子带在身边么?想都不要想了,他那个爹甚至糊涂到没有给儿子派个贴身小厮,如果不是自己今天休假,如果不是自己在街上偶然遇到鹭子,这有多危险!亏他还特意派人跟他们招呼一声,不然鹭子出门这么久,身边只有条狗跟着,恐怕程家大爷还不知道呢吧?不过,姬昭纵有千般不满,他也没立场给程家指手画脚,只能尽力的,让他快乐,再快乐一些。
姬昭没再说话,让小暑去外面雇车,从这里到城北,光凭脚走可不近呐。两刻钟后,水清浅和姬昭坐上了马车,威武轻轻一跳就上了车,安静的趴在蹬脚处。
“是个很好的猎犬。”姬昭打量威武,这条纯血猎犬真的不错,狗儿很聪明,这只尤其机灵又不吵闹,训练的非常好。
“他跟我一起长大的,他是我弟弟。”水清浅很骄傲的显摆。
姬昭被呛到了,咳了半晌,把鹭子抱过来放腿上严肃批评,“畜生就是畜生,以后不许说这种荒唐话。”如果狗是鹭子的弟弟,他成什么了?他爹妈成什么了?
水清浅不高兴的扁扁嘴。没办法,他知道很多人都是拿狗当畜生养,为看家护院的。但他家威武不是的。威武跟他一起长大,爹爹说威武是他们家一份子,是他弟弟,威武不是畜生。
水清浅别扭了一会儿,转眼被外面的各种吆喝声给吸去注意力,坐在姬昭的腿上,扒着马车窗,一会问‘阿昭哥哥,这个是什么’一会儿问‘阿昭哥哥,那个是什么’。姬昭的贴身小跟班小暑就在下面一路狂奔采购,把鹭子少爷有兴趣的东西都买了下了。
很快他们到了杂耍团驻地,白天的杂耍团,那是感觉又脏又乱又穷。也是,这玩意跟戏班子一样,都是穷苦孩子学来娱乐富人的。晚上看杂耍的时候,戏楼子里灯火通明,各种神奇耀眼的节目在火光与黑暗中闪烁迷幻,可真的拿到阳光下,就像翻出破棉絮的老被褥,再怎么用花布面遮,也掩饰不去老旧的气息。这些破败残酷的真实,在水清浅第一次亲眼看到阳光下的杂耍团之前,它们都是不存在的。
“鹭子。”姬昭一把把脸色发白的鹭子抱在怀里,他有点后悔。
在他们面前,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又瘦又小,她在练习后弯腰,腰要一下到底,然后用嘴叼起脚后跟边上放的一朵花,然后再起身回来,全过程什么都不能扶着。你只要想想,都觉得这难度简直匪夷所思,暗含的平衡训练技能足可以秒杀所有的海军将士。如果在晚上的舞台上,这一手绝活肯定能赢得满堂的喝彩,叫好的人里面也会包括鹭子。
可惜,现在是白天。
所以,除了这匪夷所思的一手绝活,水清浅更看到了那小妹妹瘦骨嶙峋的身体和腿肚上的道道血粼子,因为她每次不稳晃动,她师父都会毫不留情的用藤编抽在她的小腿上。
姬昭当然知道杂耍团实际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光鲜。但他认知里的苦和亲眼看到的苦,天上地下,早知道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带鹭子到这里开眼界。刚刚那一鞭子抽在小女孩身上,姬昭分明的感觉到鹭子也被唬得哆嗦了一下。
“咱们去那边。”姬昭强制把鹭子拖离这里。
不巧的,那边却是驯兽。
驯兽比驯人更残忍。
大多都是常见的猫、狗、猴子,但明星们则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都是远航货船上带回来了。物以稀为贵,活物也一样。虽然可能这些东西在外藩可能就跟野鸡野马一样寻常,拿个杯子水碗就能换来一群,但到了东洲,这玩意就值钱了,就算皮毛不值钱,送到杂耍团里搏个新鲜也能卖上价啊。
驯兽,是为了让野兽能听从指挥。所以,当它们选择不听从指挥的时候,驯兽员就一定采用一些手段。方法简单且粗暴,让动物痛到骨子里,牢记教训,然后变得听话。
像这样的现场,各种动物的嘶吼、尖叫、血淋淋……根本不适合鹭子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观看。但水清浅不幸撞见了,在阳光下,他清楚看到大象身上的旧疤痕,看到老虎爪子上稀疏的毛发和粉色嫩肉,还有精神委顿的小熊,他还看到一只不认识的动物,在皮鞭和棍棒下挣扎浑身伤痕却不屈的挣扎,顽强反抗,甚至不惜死亡。
那是很小小的一只,跟寻常的狸猫差不多大。它有一身浓密的皮毛,看起来圆滚滚的,应该颇为憨态可掬。很明显,杂耍团想要它可爱,但它却一直‘凶悍’。它身上全是一道道的血痕,皮毛灰白,没有光泽。如今的它不仅不再可爱,还不再美丽,在这样下去它会死的。驯服失败,死在杖下;或者死于‘没有价值’的淘汰法则。
听到那小兽尖锐的挣扎嘶吼,水清浅有种止不住自己鼻子发酸、眼睛发热的感觉。“阿昭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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