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煦脑中好似有什么枷锁断裂,虽依旧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已经能听得懂别人的言语。
那一声声包含温柔怜惜的呼唤叫他心脏不断收紧,细密的疼痛让他茫然又难受。
他不经寻着呼唤看向她,苍白美丽的容颜入眸,那双温柔的凤眸仿佛是他心之归属,心脏的痛苦渐渐缓和了,从灵魂涌出的渴望让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她。
甄善艰难抬手,想再碰一碰他,却最终只能失力滑落,双眸不舍地阖上,任由魂魄离体。
“阿善!”
风绝和空星若泪如雨下,失声痛哭。
“少主!”
风雪楼的弟子亦泣不成声。
颜煦双手僵在半空,茫然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闭上眼不看他了,是他做错了什么吗?是他不乖吗?
颜煦跪在她面前,如一个迷茫的孩童,双手轻轻拉着她垂落在身侧的手,薄唇挪动,“啊啊,啊啊……”醒醒,醒醒。
他听话的,他很乖的,醒醒看看他好不好?
……
落霞山庄一战,以风雪楼少主雪姬一人,重创武林名门正派,整个刑堂血肉横飞,尸体成山,如同修罗场。
幸存的人回去后,心有余悸,惶惶难安,想着风雪楼不灭,就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叫他们终日不得安宁。
因此,他们原本打算召集自家的精英力量,联合众门派一起围殴风雪楼。
可那些领头们还没出动,不是半夜半梦半醒间脑袋突然没了,被自己的徒弟或是兄弟给夺了位,就是门派下的产业问题百出,根本被动摇。
要么门派所在地区的其他家族帮派兴起,跟他们强势争起地盘来,或是被其他邪派骚扰得一个头两个大,哪里还有精力和时间去管其他。
几年后,江湖哪里还寻得半丝风雪楼的踪影,就算真的有,当年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没精力去管了。
这些年,武林格局全变,从前那些不入他们眼的家族门派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出,与他们分庭抗礼。
明教取代风雪楼的位置,成了江湖人人喊打喊杀的最大邪派,加之朝廷也来掺一脚武林恩怨……
如此形势下,谁还有心思去管一个消失了踪迹的邪派?就连当初正派第一的落霞山庄都成了历史了。
时间,真的能带去许多东西,武林正义,更多也就是利益驱使罢了。
不过,当年落霞山庄的刑堂血洗还是成了经年人人口中的谈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人人唾骂雪姬丧尽天良,到最后,她强大的实力倒成了后辈们眼中的传奇。
还有人专门去研究当年的案件,却发现原来丧心病狂的并非上辈口中那个女魔头,而是当初人人称颂的清霜公子颜楚。
真相大白,可逝去的也都逝去了,众人除了唏嘘一声,什么都没有。
但终归在时间的冲刷中,黑白分明。
然而,世间纷纷扰扰,利益驱动,同样的悲剧,依旧不可避免。
甄善虽无法改变人心,但却能利用人心去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她的计划是成功了,在那场动荡是非中保住了风雪楼。
然而,她最该护住的两人,却一死一伤,连她自己都惨痛身陨。
纵她心有七窍,却挡不住世事无常。
甄善看着安静坐在冰棺旁边,浅淡眸子紧紧凝视着她遗体的黑衣男子,那颗从来平静不起一丝波澜的心,宛若被一根针扎了一下。
当年,她的遗体被带回来后,她师娘暂时保住她身体不腐坏,而她师父千里迢迢去极寒之地寻找寒玉,两人耗尽心血,给她打造了这副冰棺,保她尸身不坏。
而这些年,颜煦的记忆一直都没有恢复,神智如同稚童,他不懂“死亡”是什么,风绝他们也不敢告诉他,只是跟他说,她太累了,睡着了。
颜煦懵懂地点头,他只知眼前的人对她很重要很重要,所以他日日守着她,要等她醒来,想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想要再看她对自己笑,想要听她叫自己,想……
“善、善,善、善……”
他缓缓启唇,磕磕绊绊,却还是坚定地唤着她的名字。
随即,他似求表扬的小孩子,眸光亮晶晶地看着她,好像在告诉她,他学会讲话了,他第一个学的就是叫她的名字,她……应他一声可好?
可冰棺中苍白又美丽的女子依旧安睡,没有任何回应。
颜煦委屈地垂下眼帘,是他说得还不够好,是不是?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甄善眸光一颤,魂魄飘到他旁边,即使碰不到他,她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一笑,“我在。”
缺儿在一旁不断抹着眼泪,“呜呜,娘娘,对不起。”
都是它没用,那日离开后,天道突然对它发难,不断阻碍着它,将它暂时困住,害娘娘和初神尊上受了那么多苦。
甄善摇头,“你的力量本就超脱小时空之外,以这方天道的力量,应该困不住你的,是规则。”
规则出手,意味这本就是他们的宿命,不容她去改变。
也是她太过于依赖缺儿的力量了。
缺儿咬牙切齿,“王八蛋!”
给它等着,初神尊上归位后,它铁定告状告死那混账玩意儿。
甄善看着他伸手,隔着冰棺,蹭了蹭她的手,似想跟那日一样,轻轻拉着她,啊啊地希望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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