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横起身抹泪道:老奴那个时候是在齐都,接到消息以后,就立刻将手里的货物半卖半送给了一个齐商,连夜便赶了过来。可那个时候,公子已经被关进了宫里。老奴活动了许久,才让几个大臣答应去劝谏秦王放人,谁知道还没个准信,公子您就
他顿了顿,道:这次老奴无论使多少银子,都没有人敢帮忙说话,老奴实在没法子,收买了一堆亡命之徒准备劫囚,幸好公子您福大命大,自己出来了,不然想也知道,在秦都劫囚,那是九死一生的下场。
琴歌引他坐下,给他斟了杯茶,道:连叔辛苦了,让连叔这般劳心劳力,是我的不是。
连横忙起身道不敢。
琴歌按他坐下,道:连叔勿要如此,我自幼无父无母,从小到大,唯有连叔对我关爱备至,我也是真心将连叔当做长辈尊敬的。
连横叹了口气,道:公子看得起老奴,老奴也对公子说句心里话,公子这次,实在是太傻了!成家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啊!
琴歌苦笑,他如何不知道成家不值得,可那个时候,成家的人逼着他,楚王的圣旨逼着他,加上同来的还有他暗中仰慕已久的二皇子易安,不知怎的脑子一乱,竟就应了。
他父亲成涵是成家的外室子,并不被承认,成涵三个月大的时候,母亲病重,抱着他跪死在了成家门外,成家人才不得不让他进门。因为一方面鄙夷他的身份,一方面恨他母亲败坏了成家的名声,成涵进了成家之后,过得连体面些的仆妇都不如。
同是成家子,成涵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本该前程无量,可是成家人说他出身低,不许他参加科举,让他去打理庶务。成涵也确实是人才,接手成家生意之后,数年内就让成家的身家翻了数番。可惜成家人并不感激,反而觉得是自己赏了他一口饭吃,一面挥霍着他挣的银子,一面瞧不起他。
琴歌出生的时候,成涵在外地做生意没能来得及赶回去,琴歌母亲月子里得了风寒,成家人以大过节的不吉利为由,不许人去请大夫,结果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
成涵回府得知此事,一气之下带着刚满月的琴歌离开了成家自立门户,还带走了大批掌柜、伙计。成家人这些年被成涵养的奢靡惯了,他一走,成家的生意一落千丈,眼看一日不如一日,顿时又急了。
到底商人地位低下,成涵能不顾自己,却不能不顾琴歌的前程,熬了他们一阵,就带着琴歌回了连家,并逼他们将琴歌记成嫡脉嫡子。
而后成涵虽依旧帮成家打理生意,却不再那么用心,只一心养育唯一的儿子琴歌,以及给儿子挣私房钱,最后在琴歌十一岁的时候,撒手人寰。
算了,不提这个,连横自觉失态,将眼泪抹干,打起精神道:公子,老奴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公子三日后再过来,到时候老奴送公子回楚。
琴歌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连横声音略提:公子!显然不赞成琴歌的任性。
琴歌安抚的一笑,道:我自然要回的,但不能这么偷偷摸摸的走。他若就这么走了,秦钺只要一道旨意,他到了哪里都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活着,何其无趣?
连横急的跺脚:可是公子,秦王他他怎么可能会放你走?
琴歌淡淡一笑,道:我也不需他放。
连横愕然:秦王不放,如何能光明正大的离开?
琴歌看了韩朴一眼,很没眼色坐在那里看热闹的韩朴只得怏怏的出去守门。
琴歌这才道:我今日过来,也是想让他们通知连叔你过来一趟,既然连叔你在,那就最好不过了。
连横知道琴歌要说正事了,肃然道:公子请吩咐。
琴歌嗯了一声,问道:连叔常年往来各国之间,不知道此刻在秦都,可有认得的齐人?最好是有些分量的齐人。
有,连横点头道:老奴这次来秦都,就是和几个齐商一路同行,他们在大齐背景不小,若不是有他们在,老奴也不能这么快通过齐境。
琴歌目光微闪:连叔是和齐人一同来的?是他们主动结伴,还是连叔你的要求?
连横道:老奴当初急着来见公子,哪里肯多事?自然是他们主动。
琴歌微微一笑,道: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些齐商中,应该有人曾有意无意向连叔你打探西秦之事吧?
这时代,商人也往往只专注一条路线,如连横这般见多识广、哪个国家都熟知的人是凤毛麟角,如有人要打探消息,找他是最好不过的。
连横讶然道:公子怎么连这个都能想到?不过老奴走南闯北多年,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虽问了,却被我搪塞了过去。
琴歌笑笑,道:那连叔不妨哪日喝醉了酒,再偶遇他一回,有些话,清醒的时候不能说,但喝醉了酒却可但说无妨了。
连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正色道:公子您吩咐。
琴歌道:但凡西秦之事,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不问,有什么趣事儿也不妨说说,最重要的,有几件小事,要讲给他听。这次南来的粮商收获很大,送来十几车的粮食几天就脱手了,价位还很不错;西秦朝廷去年买的做士兵冬衣的布料钱,到现在还没付清,布商在秦都等了几个月了,急的都要跳河了;韩地那边到处都是匪患,最近商队都不敢经过
连横点头,道:这些事儿都是有的,粮商、布商、还有韩地被打劫的商人,我连名字都能说的出来!老奴还知道一些与这个差不多的,也要说吗?
琴歌嗯了一声,道:他问到就顺势提起,勿要刻意多说。
老奴省得。
琴歌又继续道:别忘了最后再说一句醉话:都说秦王勇武,怎么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给伤了呢?这秦王未免也太好杀了吧?幸好秦王没事,否则这大秦就完了
连横听得头皮发麻:公子,您这是要
连叔猜的不错,琴歌微微一笑,接口道:我就是要秦齐大战,要齐人刺秦。
连横心脏砰砰直跳,吞了口水,声音干涩道:然、然后呢?
琴歌对连横的表现很满意,他父亲留给他的这位忠仆,谋略虽略有不足,但执行力却极高,凡是点头应了的,便是再难的事,也能最快最好的完成。
此事之后,连叔便先离开秦都,省的卷入此次风波,等一个月后再来。琴歌道:若是他们行刺成功,大秦将会大乱,暂时无人主事,我们各方打点一下,料想应能公然离开。便是不能,等北齐进犯中原,因秦王已死,大秦仓促之间必然抵御不住,但他们根基尚在,收缩防线之后,应该可以稳住形势。此后秦齐两国在中原对峙,南楚的分量便会大起来,那时候,再想要谋求回楚,理应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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