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他的意志,也无关裴辙的否认。
意识到这点,姜昀祺眼泪掉得更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昀祺,抬头看裴哥。”
裴辙微微躬身,双手给姜昀祺擦了擦眼泪,“别哭了,不是你,相信裴哥,不是你”。
“不是我是谁啊……裴哥,不是我是谁啊……”
丢失的记忆如同定时炸弹,引导姜昀祺往最坏方向想。
头埋得更低,姜昀祺嗓音嘶哑,哭声还要低,似乎要将自己发出的所有声音都降到尘埃里。
裴辙在姜昀祺的哭声里察觉和以前的不同,心头酸涩,开口也有些不稳:“信裴哥好不好?嗯?昀祺,抬头看看裴哥。”
这时,又有警察走上前,“裴司——”
“明天再说。”裴辙没有回头,厉声重复:“我说,明天再说。”
身后没有了声音。
姜昀祺低着头自己擦好眼泪,退后几步脱离裴辙握着自己双臂的手,勉强控制着声音,显得不吵也不闹,“裴哥你忙吧,我没事,我就在这。没事的”。
裴辙神色复杂凝视姜昀祺,“我不忙,你过来”。
第32章 姜家的人
姜昀祺没有上前。
脑海又出现新的画面。
他看见熊熊大火连天,瞬间吞没房屋。好多人死在里面,妇女老人婴孩,哀嚎与哭泣全部埋在焦黑焰火里。那些逃不出来的,漠然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也无动于衷。
姜昀祺手脚冰凉,火辣汗水却不断从额头淌下,刺进眼里,覆盖伤口。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记得自己跟着大部队跑,跑了很久。
后来,他见到一个人
——那个人刚才就站在他面前。
姜正河确实达到了目的。
导火索已经点燃。
记忆争先恐后从千万神经缝隙里张牙舞爪挤压出来,面目狰狞而冷酷,不断膨胀,然后一声爆炸。周而复始。
姜昀祺蹲下身,害怕的情绪已经麻木。
他埋头捂着眼睛不让自己掉眼泪,好像这样就能显得无事发生。
至少能让裴辙这么觉得就好。
姜昀祺瞬间的静默让裴辙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遂浒边境,他被同伴捅了一刀。
小而瘦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在溪水边不断抽搐,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死透了。如果不是那阵阵痉挛似的颤抖吓走好几个刚落地的黑鸟,乌黑羽翅扑棱棱带起些细微响动,裴辙根本发现不了濒死幼兽一样的他。
遂浒动乱频发的那几年,姜家暗中贩卖军火,纠结一批又一批流离失所的人为之卖命,小的只有七八岁,大的也不过十五六。
他们被训练得犹如机器。稀缺食物和死亡惩罚是最好的手段。
这是裴辙第三次进入遂浒。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
发现姜昀祺的时候,裴辙并没有立即上前。
姜正河残忍至极。这样的人体炸弹出现过很多次,挑选的都是年纪特别小的孩子作为诱饵,弄得还剩最后几口气,才有那种拼了命大声嚎叫的凄惨,然后,引来附近执行任务的部队。
孙嘉嵘就曾眼睁睁看着几名战友死在这样的陷进里。
场面相似,孙嘉嵘冷眼一瞥,枪口直接对准姜昀祺后脑,刚要扣下扳机就被裴辙拦住。
“不是。”
裴辙往后快速打了一个手势,几名特种兵迅速散开寻找可疑迹象,他和孙嘉嵘上前检查情况。
“艹!谁干的?”一到近前,孙嘉嵘张口就骂。
满地都是血。
浓郁血腥味里还夹杂令人作呕的血肉腥气。
安静倒在血泊里的姜昀祺浑身是血,满脸血污。耳后有一小片干净地方,苍白得不像活人,青色血管如游丝一样脆弱纤细。
看上去不只是他自己的血,还有别人的。不过伤势最重的应该就是他。不然不会只留下他一个。
裴辙拧眉神情严肃,仔细检查姜昀祺伤口,进行应急包扎,“伤口太深,是匕首一类”。
孙嘉嵘抱着高精度狙击枪也蹲下来,打开护目镜,看了看四周凌乱痕迹,琢磨:“这是打群架?还一个打一群?”
裴辙触碰伤口的动作让姜昀祺意识到自己被人发现,神志恍惚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格挡,力气很大。裴辙闪开的下一秒,原本已经缓慢止住的血渗得更多,很快湿透雪白纱布,接着就是一声极微弱的痛苦呻吟。
“这小子能耐了。”孙嘉嵘瞧得有意思,想逗他,“这回没力气了吧——”
“别动他。”
伸去捉弄的手被裴辙干脆截断,几下捆住姜昀祺两只手腕,裴辙单手把人抱起来。
这时,分散搜寻的特种兵带回几个没跑远的和姜昀祺一般大的男孩子。个个警惕凶狠,望见靠在裴辙怀里奄奄一息的姜昀祺,陡然面露震惊,恶毒恨意漫过眼底,冰棘一样直直射出。
姜昀祺忽然睁眼。
孙嘉嵘余光看见姜昀祺瞳孔颜色,惊呼:“裴辙!”
“是姜家的人?”
裴辙垂眸注视姜昀祺。
缓缓睁开的冰蓝眼眸像是极川深海,寂静无声。
姜昀祺歪着头靠在裴辙身上,神情毫无波动,一眨不眨回望那群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冷冽如机械。
之后姜昀祺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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