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老爷迟迟未叫起。
锐利的视线带着愈发浓郁的挑剔落在静姝身上,从过于艳丽地眉眼,端量到婀娜媚人的腰身,复又落在那张明艳的脸上,才缓缓开口,不辨喜怒地问:“静文德的闺女?”
这挑剔的目光,这副高高在上的口吻,真的是哪哪儿都让人不爽,合该写进《我与病秧子妹夫的日常》里,奇葩共赏之。
静姝默默攥紧有点发硬的拳头,纹丝不动地屈着膝,不动声色地道:“文贞公正是家父。”
泰老爷轻“唔”了一声,又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命令:“抬起头来。”
静姝口中应诺。
低垂着眼睑缓缓抬起头,面上一派恭顺,却是已经暗戳戳地打开书城app,在《我与病秧子妹夫的日常》里开了“转播”。
规矩倒是勉强可以,人还是过于妖艳了些,不够端庄。
泰老爷挑剔地端量着静姝的眉眼,不咸不淡地道:“这长相倒是长得颇像静文德,只不知是否继承了静文德的德行。”
喵的,拳头特别硬了!
静姝忖了又忖,思及谢瑾年面对这位“泰老爷”的小心谨慎,总算按捺下了溜到嘴边的嘲讽,用同样不咸不淡地语调说:“先考高风峻节,德行无双,民妇自是不敢自比先考,不过与班婕妤相较一二的自信还是有的。”
班婕妤,善诗赋,厚美德,堪称完美女人。
这个小女子倒是敢说。
泰老爷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道:“倒是素闻静文德之爱女颇具才情,然则每每问起,静文德都只说他家爱女只学了些女德,认得几个字罢了。不知是静文德太过自谦,还是你太过自负。”
这话可不好接,否认父亲的话是不孝,承认父亲的话就是自打脸。
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坏的很!
静姝不着痕迹地倒了下脚上重心,以余光瞥了一眼谢瑾年。
谢瑾年躺在罗汉榻上,朝着静姝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旋即便是一阵咳,咳了两声,脸色便变得通红,一副撕心裂肺的模样。
病美人这演技,奥斯卡绝对欠他十个小金人!
静姝立时忙不迭地起身,挂着满脸急切担忧冲到罗汉榻旁,坐到榻边,红着眼圈略微扶起谢瑾年,任他靠到她怀里,替他轻抚胸口:“劳烦泰老爷给倒碗温水来。”
这一声吩咐,当真是自然无比。
谢瑾年的咳嗽声顿了一瞬,旋即抓着静姝抚在他胸口的手又是一阵咳,仿佛随时都会憋过气去那种。
泰老爷盯着罗汉榻上的小两口沉默了一瞬,慢吞吞起身,踱着步子找到了温着水的炉子。
“哐啷!”手滑,水壶掉到了炉子上。
温热的水自壶嘴里汩汩流出,浇熄了炉子里的炭火。
泰老爷漠然。
用衣袍垫着把手,面无表情地重新拎起壶,又失手打了一个茶盏。
缠枝莲青花瓷茶碗碎了一地,泰老爷微皱了下眉,泰然自若地重新拿了个茶盏。
山水屏风后。
静姝听着这一连串的动静,心里骂着笨,低头贴到谢瑾年耳边,用气音儿问:“这位是甚么人?”
小娘子在耳边呵气如兰。
谢瑾年放松绷着的脊梁,靠进小娘子娇软的怀里,咳嗽声渐而和缓下来,却始终没停。
静姝听着渐而靠近的脚步声,心里着急,不禁在谢瑾年腰侧掐了一把——快说。
谢瑾年无声地笑。
攥着小娘子的手,用口型说——万万不能得罪的人。
万万不能得罪?顶头上司?惹不得的权贵?
静姝心中连连猜,以眼神示意谢瑾年细说。
谢瑾年却是再不肯多言,只像模像样地,断断续续地咳。
垂眼盯着谢瑾年以眼神催促,然而病美人这副娇无力的模样看得久了,静姝心里兀然生出“日了狗”之感:“夫君,看你咳嗽得如此收放自如,以往的体弱多病也都是演的吧?”
这一句端的是咬牙切齿。
小娘子贴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质问,几乎把他腰间软肉拧成了麻花。
谢瑾年克制着把小娘子捉进怀里的冲动,含着笑轻声问:“为夫身强体健,娘子可惊喜?”
惊喜?可真是太惊喜了——快乐小寡妇的美好愿景彻底破灭。
静姝垂眼盯着满脸虚弱的“病美人”,面无表情:“ 我有甚么可惊喜的。”
谢瑾年压抑着笑,震得胸腔有规律的起伏:“不必再忧心床笫之上得不到……”
“闭嘴!”静姝压着嗓子娇叱,听得泰老爷脚步声已是到了近前,霎时面上怒色一收,化作切切实实的忧心,“你这个杀才!生就这么副病歪歪的身子骨儿,还整日里劳心劳神地胡想甚么呢?就不能听蔺郎中的话,好生歇歇,调养调养你这身子骨儿!”
这一通抱怨,约莫也就“胡想”这两个字才是小娘子的真心。
不过那些遮掩的话却是歪打正着了。
谢瑾年垂着眼睑遮掩着不自觉泛起的笑意,趁机把小娘子的柔荑抓在掌心里攥着不放,虚虚弱弱的轻叱:“你个女人家家的,懂个甚么!”
说完,腰间便是一痛。
静姝拧着谢瑾年腰间软肉不松手,嘴上抱委屈:“你个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谁!你偏要把自己个儿累出个好歹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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