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痛苦,他差一点掐死了她。
至于红叶,一个怀孕的女妖,她将所有的妖力都死死护着小腹。她带着女人初为母亲时的倔强和坚定,有着为腹中的孩子付出一切的觉悟。
于是,他手中的长太刀鬼使神差地偏离了轨迹,从她的腹部移向了肩胛……
行尸走肉般的情绪突兀地复苏了起来,交杂着他对爱人抹不去的深情和难以言喻的痛楚,将十年间深埋的负面怨恨,彻底引爆!
纱织……纱织啊!
影丸的黑发翻飞而起,狂舞如同毒蛇。他的黑影紧紧缠上了贺茂行树的身体,将惊慌中挣扎的他缓缓抬起。
“行树……告诉我,你姐姐和我的事,是你传出去的吗?”
“行树……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你姐姐说过‘你怎么还不去死,明明已经这么脏了’……”
“行树……告诉我,你是不是亲手……划断了那个孩子的脖颈?”
十年前,他只记得一场杀戮和一场死别;三年后,他只记得他是行树是她的弟弟;七年中,他听见贺茂一族的人窃窃私语,才知道被掩埋的往事中有如此之多的秘辛。
“不!没有!绝对……没有……没……”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已然喘不过起来。
但贺茂行树并不知道,作为与他结契的影丸,是最能体会到他心虚的人。他的厌恶、愧怍、鄙夷和仇视……影丸并不能理解,明明他们血脉相连,可贺茂行树却能因为纱织的天赋原因,对她嫉恨至此!
恨不得……让她去死!
影丸闭上了眼,侧过头去,不愿意再看。好一会儿,他才看向身后的三只大妖:“嘛,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刷拉”一下松开了贺茂行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能帮我杀了他吗?”
贺茂行树狼狈地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朝一旁退去。可他还没离多远,就被姑获鸟飒断了一条腿。
人类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林子里,酒吞扛着鬼葫芦冷冷地盯着影丸,嗤笑道:“怎么?动不了手?”
影丸点头。
“还真是没想到,当年纵横冥界的影丸,居然会有下不了手杀人的一天!”酒吞眸子里杀意凌冽,“呵,听了个无聊的故事。”
影丸的眼皮子一掀,说道:“无聊?”
“无聊。”茨木伸出鬼爪,挥动了两下,“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你居然还有脸让她为你生孩子。”
“那是她的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
“呵!”茨木不禁代入了他与乔心舒,只觉得郁气难平,“愚蠢!你所谓的尊重她的选择,就是尊重她选择去死?”
“我会尊重我的女人一辈子!”茨木咬牙切齿道,“但我不尊重她犯傻的选择!”
“我不允许她自私地抛下我选择死亡!她要负担责任,我陪她一起;她牵挂家族,我与她一起;她离不开人类的生活,我也可以和她一起!”
“但你!在你的女人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把她丢在她的家族,你让她生下孩子独自面对流言蜚语,你还为害死了她的人做了式神!”茨木一拳头砸向影丸的侧脸,将他狠狠砸在一棵树上。
古木断裂,影丸砸在深坑里,半天动弹不得。与贺茂行树结契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实力,以至于他现在在茨木的重击之下,几乎到了濒死的地步。
“我告诉你!我爱上了一个人类!”茨木怒意勃发,“而我,不是你!”
“即使我以后的孩子是个半妖,他依然会成为顶尖的强者,哪怕在妖界,也不会因为血脉而低人一等!”
“因为,他的父亲,是大妖茨木!”
“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我的女人和孩子受一分委屈!即使我不幸身死,我也要我的余威能护他们百年!”
“影丸,我曾以为你是个强者。”茨木傲然地俯视着他,“却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
影丸的眼睫颤了颤,他没有说话。只是,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般,有了一丝解脱的快感。
“是……是我……没有护住她……”
纱织……
“我以为我恨她。”影丸侧过头,靠在坍圮的墓碑之上,黑色的发丝混合着血污遮盖着他的脸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原来……我恨的人……一直是我自己……”
恨自己的却步,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可笑的是,直到今天,他才想明白。
“纱织……”
他忽然伸出长长的黑影,将贺茂行树拖了过来。青年嘶声惨叫着,口中骂骂咧咧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虽然迟到了十年,但……我带着他,去陪你吧!”
……
茨木的黑色烈焰焚烧了这一片区域,那些曾经爱过的恨过的人与妖,都在翻滚的黑焰中烧成了灰烬。熊熊烈火泛出不祥的气息,有灵魂在炼狱中挣扎哭号,带出苍凉悲切的回音。
“呐,贺茂一族有不少大阴阳师早已被影丸杀死。”酒吞抚摸着酒葫芦,询问道,“那么,贺茂本家的地方……没必要去了。”
“嗯。”茨木点头,“屠杀弱者不是强者所为,回大江山吧!”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乔心舒,一如酒吞迫切地想要守在红叶身边一样。
他们不愿活得如影丸一般,空有强悍的实力,却守护不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白白让漫漫岁月,只留下无尽的悔恨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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