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听出了他的声音,制止了张菁跃跃欲试的长鞭,率先踏出一步:“无花大师守在此处,是为叙旧,还是……?”他已闻到了血的气味,却温文尔雅地询问着。
僧人微笑:“不过是来提醒各位施主,山上恐有恶战……”他在张菁仇视而不屑的目光中,微妙地停顿了片刻,方继续道:“切记:斩尽杀绝。”
花满楼生性良善,一时只以为对方说的是“切忌”,刚要回答,却听僧人语调和缓:“譬如在半山腰处的江南大侠江别鹤,他欲对铁姑娘不利,现已被贫僧打得半死不活……奈何上天有好生之德,终究叫他留了一口气。”
“你……你居然会好心救了铁心兰?!”小仙女仿佛听岔了似的,神情简直难以置信:“有花无缺在,她哪里会有事!”
这般说着,红衣少女又小声问花满楼,这僧人究竟是不是那个同石观音一伙的“七绝妙僧”。被肯定后,她冷笑着举鞭预挥:“若要斩尽杀绝,恐怕我们第一个不能放过的,就是你!”
无花眼睛眨也不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又是微微躬声行礼:“女施主非要恩将仇报,贫僧也决不还手。还请快些动手,免得铁姑娘吃了大亏……石观音与魏无牙,可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小仙女听了,想起被压做人质与诱饵的小鱼儿,心下便是一急,却呵斥道:“好……你滚吧!但若你有一句虚言,本姑娘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扒了你这贼僧的皮!”
无花让到了一侧,衣襟已开始滴血,他却从从容容地候着不动,也不管那些或惊奇或轻鄙的视线,甚至还有闲情朝着花七公子挥了挥手——根本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
待他们走远了,他努力忽略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闭上眼睛分辨着空气里纷乱的气息:周边的草木清香,阳光的温暖热气,那些大汉满身汗水蒸发,还与牲口身上的脏……最后是淡淡的、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僧人轻笑,冷眼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无踪,复又捂着伤口朝山下走去……
山下空空荡荡,里圈仿佛被清了场般无人靠近,但外围,即使离得远远的,也能听见人声鼎沸。
无花低着头,谨慎地往小路七拐八拐,一路上也未碰到人,只是……他回望,便见狭窄的小道上有明显的血迹残留,他冷静地回转过身,拼着伤口彻底撕裂的风险使了轻功。
山君府整个笼罩在夜色里。
白山君与马亦云正满心盼望着有人路过此地解救他二人,哪怕是花无缺与铁心兰杀光了龟山去而复返也好哇!若是苏樱真的绝顶聪明坑害了那二人,天知道,魏无牙三两天里会不会遣人来寻……
老虎夫妻一个重伤,一个中了游丝针,虽都还活着,却被一块儿锁在墙角动弹不得,那些马槽里的水米早已吃光喝尽,现在正饿得眼冒金星。
所以一袭月白衣衫的俊美僧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时,真是如佛祖转世菩萨显灵一般!
“魏前辈让我来找二位商量事宜,没想到……你们怎会陷入这般地步?”他柔声问道,目光转向了衣衫褴褛的白夫人。
饱受折磨的马亦云被点了穴道,口不能言,只是期待地举着自己的铁锁到对方面前,但很快被丈夫顶开了。
即便到了这样的地步,马亦云还是因觉得自己的窘迫被这般俊美的年轻男人见了,有些飘飘然的脸红,甚至没有瞪丈夫一眼。
“我们是被那移花少主和他身边穿紫衣服的贱丫头所害!”浑身伤痕血迹的白山君哑着嗓子晃着铁链,急切道:“无花大师,快!替我夫妇解开铁锁,我正有要事禀报石观音!”
“哦?”他一边伸手去探那铁链,一边似是随口问道:“是何等要事……白大哥怎地不是告知魏老前辈?”
白山君被这当初深居简出默默养伤的七绝妙僧喊作兄长,心下不禁有些得意,估即便嗓子干疼,也愿意搭话:“听闻石娘娘不喜那些长得比她美……”
马亦云忽然掐了他一记。
白山君一个激灵,慌忙改口道:“嗯不,看不得是比她妖妖娆娆,仗着有几分姿色便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既如此,花无缺身边的少女,万万不可放过!”
无花动作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有些苦恼:“不知这铁索可有钥匙?在下武学不精,一时半刻实在解不开。”
马亦云膝行着爬过来,软软地嗯了两声,示意他再看看自己腕上的铁链。僧人温文含笑地看着她,如其所愿,再次尝试着去解那铁索……自然又是失败的结果。
白山君也是个奇怪的男人。见了自己婆娘对着个俊俏僧人满面含春地发骚,他居然也不恼。
只是在多次失败后,催促对方去暗室里寻备用的钥匙与上好的伤药……待僧人离开,他才狠狠剜了她一眼,马亦云则又讨好般地贴到了他怀里。
……无花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须臾后,黑暗里便传来回转的脚步声。
僧人点了火折子,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在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你们可有子女?”他忽而轻声问道。
昏暗的空间里,烛光闪烁,两个渴望自由的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便如绿莹莹的狼眼一般,燃着名为希望的熊熊火苗。
“没有。”白山君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却如实回答了。
“……那就好。”僧人又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