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在心底的话,她试图鼓足勇气问出口。
然而,悟色没有给她恋恋不舍的机会。
那一抹消失在yīn霾天色下的银红,红得热烈,也红得淡漠了无牵挂。
为了让全城百姓都知道他的善举以便尽快传到佛祖耳中,他大肆铺张地举办捐赠大会,找来商会里所有相熟的人捧场喝彩。丰盛酒席一桌桌摆满全府最大的庭院,只要长了张五官还能分清的脸,都能进来蹭吃蹭喝。
江湖人士陆续杠着写满感谢标语的大旗到常据说,他会突然转xing是因为一个女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千金买一笑。赵家庄的小厮认认真真地将听来的消息转述给二少爷。
可惜,由始至终,二少爷神qíng淡漠,事不关已地悠闲品着茶。
许久之后,眼见自家小厮大有滔滔不绝刹不住车的趋势,他忍无可忍了,我依稀记得是派你们出去打探邢欢和jian夫消息的。二少爷,您听我把话讲完啊,正要讲到关键处呢。江湖传言,那个让任万银甘愿一掷千金的姑娘叫邢欢1这些天我已经见过太多叫邢欢的人了1这一次,他连见都不需要见,就能断定庄里这群没用下人又找错了方向。那个女人,有让人一掷千金的能耐吗?这次是真的,江湖儿女们异口同声地向我保证了十遍,那个让任公子转xing的姑娘,绝对是赵家庄的邢欢丫鬟。砰!
狂bào二少爷再次出现,上好的青花瓷杯被他毫无留qíng地狠狠摔碎。
小厮们不敢多言,噤若寒蝉地看着他yīn郁起身,不停在厅堂里踱步徘徊。还愣着做什么?跟我抓jian去1片刻后,他果断作出决定。
他深刻觉得男xing尊严被践踏了,竟然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而他却被蒙在鼓里!
第二十一章
京城出了名的jian商恶人要改邪归正了,这事在街头巷尾间轰然炸开了锅。
捐赠大会的场面铺张至极,可这银子任万银烧得很开心。
行善积德是应该的,大家不要太感动,也别只感谢我,还要感谢下悟色大师和邢欢姑娘,多亏两位的点化,任某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才会得到如此大的升华。邢欢姑娘不仅姿色倾城,还心地善良,她那外柔内刚的个xing深深震撼了我,野xing中带着温顺,忧郁中带着奔放,简直就是女xing的楷模,男xing的恩物
越来越背离主题的开场白从任万银口中钻出,他语带陶醉、眼含仰慕,苦了底下满含困惑的众位江湖人士。
谁也没办法把端坐在红木凳上的姑娘同印象中的邢欢对上号。
她一袭青色广袖华衫,上好的丝绸却硬生生被她□在外的白皙肩头给比了下去,肩头绽放着一朵绚丽的海棠,很是妖艳,与寻常刺青不同,那是朵朱砂色的海棠。群衫下摆宛如麦làng般,包裹住她的下半身。
算不上太过漂亮的脸孔,却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亲和。她半垂着头,眼神有些迷离,始终定定地看着身旁的空位。
神医,那姑娘真的是邢欢?一个人要怎么在几天之内脱胎换骨?完全不可能嘛,所以江湖儿女们绝对有理由继续怀疑。
正是正是。有幸提前目睹过她脱去厚实小棉袄的神医频频点头,给出肯定。
这么一说,仔细看看五官倒的确有些像。
众说纷纭的议论声,邢欢充耳未闻,她始终只顾着瞪着那张空凳子发呆。恍惚间,竟飘出了一丝错觉,彷佛那个爱穿着招摇绿袈裟的男人就坐在那上头,不正经地冲她眨眼微笑,陪她分享这场骗局成功落幕后的喜悦。
想着,笑容qíng不自禁地在邢欢嘴角绽开,恰到好处地配合了任万银的夸赞。
看来千金果然能买来一笑!咬牙切齿的讪凉嗓音不请自来,打断了任万银的话音,也成功召回了邢欢游走的神。
熟悉的声音让她猝然抬头,当瞧见自家相公的身影后,她怔愣着没了反应。
女xing的楷模,男xing的恩物,嗯?你给了他什么恩?!他目不转睛地用视线紧锁住她。
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确定此刻坐在他跟前的女人的确是邢欢没错。
窈窕身姿,清秀长相,娇嫩气质入目的条条讯息都与在他身边待了两年的邢欢不相gān。
可方才那道嵌在她颊边的笑容,消除了他所有的疑窦。没错,她每次对着他笑,就是这样柔qíng万千的调调。
我一切来的太突然,邢欢临场应变的能力远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虽然早就料到大师这么一走,会有麻烦需要她善后,可她万万没想到这麻烦会那么棘手又夸张。赵永安竟然会亲自来逮人?她是该继续扮演他的小丫鬟,还是终于可以公然唤他一声相公了?
老天彷佛觉得报应还不够,还未等邢欢从这层惊悚中抽离,又一个她极其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你们这些无业游民又非法集会!还有你,身为商人不务正业,居然和无业游民同流合污。捐款是好事,你凭什么聚众?有没有朝廷颁发的批准书?没有就是犯法!走,都跟我见官去!
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去见官,除了闲到发霉的晓闲妹妹,还能有谁?邢欢不需要抬头看,都能从那股莫名嚣张的气势里猜到来人是谁。
你你你你怎么又是你?你怎么就那么无处不在?底下传来磕磕巴巴的询问声。
我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女捕快的人,哪里需要我,我就在哪里!
这里没人需要你
谁说的,永安哥需要我!
此话一出,周遭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尽管没人知道邢欢的身份,可她还是觉得那一双双若有似无飘向她的目光里,隐约像是藏着讥诮般。
如果说赵永安的出现是把她bī进两难境地,那管晓闲的出现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她在骑虎难下的同时还清晰品尝到羞rǔ滋味。这难以下咽的滋味,让她低头抿唇,沉默不语,下意识地想往悟色身后躲,又蓦然想起,他已不在了。
那个不好意思,麻烦能不能告诉我下,这是怎么回事?诡异的静谧中,任万银的眼神很忙,在一群三缄其口的江湖人士中环顾了圈后,他又打量了会脸色不太对劲的未来师太,最后又是那两个突然杀出的程咬金。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勇于发问。
任公子是太久没见过女人吗?一头母猪都能被你歌颂成这样?由始至终,赵永安一直瞪着邢欢,瞳间的嗔怒,掩都掩不去。
显然,这话很言不由衷。他甚至没办法忽略掉刚才见到她时的惊艳,但是那又怎样?她苦心在他面前扮丑,却轻易让其他人欣赏她的美,这算什么意思?
啊?任府不养猪。
是吗?公子,这头猪还真不是那么好养的,会让你颜面扫地!永安咬牙切齿地回道。
头上长毛的和尚、富甲一方的商人这女人完全没有把他的颜面当回事,层出不穷的jian夫是想代表什么?代表她总有办法找到一群品位低下的男人吗?不仅品位低下,还很蠢!甘愿为她一掷千金。
啐,会千金买一笑了不起吗?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他这个被她唤作相公的还没死,这对狗男女要不要那么急不可耐。
把银子给我抬上来。这口气,他咽不下。早就想休的女人可以随便丢,但绝不能让jian夫当众抢了他的风头。
随着他一声令下,赵家庄的小厮们陆续抬着沉重箱子上场。当箱子被打开后,满满的银子招来了无数抽气声。其中,抽得最大声的无疑是邢欢。
看到没有,既然诚心想要做善事,就要像永安哥这样,悄无声息地带着银子,慡快捐出来。你这算什么啊,搞个非法集会,还睁眼说瞎话地赞美那么丑的女人。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捕快,我不抓你抓谁啊!管晓闲抢先cha嘴,为赵永安的行径做出了解释。
与有荣焉般的口吻,重重击向邢欢的心侧。是,她不漂亮,普普通通的一张脸满足不了她家相公的爱美之心;她不够娇嗲,那一声声柔qíng蜜意的永安哥,她唤不来;她更学不会在这种qíng况下给出恭维,去赞赏赵永安这寓意不明的行为,二少爷,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人家任公子捐款捐得正兴起,你凑什么热闹?
你叫我什么?从她嘴里迸出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他亲自规定的称呼,这一刻偏让他觉得刺耳极了。生硬至极的二少爷,算什么意思!才几天,他就光荣下岗了?!
二少爷。她别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怕会再也没有勇气为自己鸣不平,如果你和这位捕快姑娘实在闲得慌,要不要考虑去玩点别的?这儿在做正经事,不好玩。
我也在捐款!一掷千金而已,我给得起。笑,我要你现在就笑给我看!他下了最后通牒,笃定地等着她如往常般乖顺冲他娇笑,跟他回家,结束掉这场闹剧。
不如你考虑认认真真给我封休书,正式把我逐出家门吧!
这种心声邢欢虽然说不出口,但她实在很难不这么想。
她为了让江湖人士可以尽早还清欠赵家庄的帐、尽早结束这场武林代表大会,又是撒谎又是演戏,还帮大师洗了不少袈裟,做了无数顿饭。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悟色在努力,虽然这段时日快乐多过于辛苦,但她也有付出过啊。
结果呢?结果他莫名其妙带着他的晓闲妹妹跑来搅局,还在眨眼的功夫里,一掷千金。想看她笑以前怎么不说啊,微笑、大笑、苦笑、冷笑、傻笑、皮笑ròu不笑不管他想要哪种,从前她都愿意逐一满足。现在算什么?要不要搞那么隆重啊?
邢欢!你是太久没收休书,皮痒了,是不是?!她的纹丝不动,成功把他bī到了怒气濒临崩溃的境地。为了让自己的威胁更有威慑力,他伸手,从腰间抽出专门用来执行家法的银鞭。
呃,休书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跟手执凶器的人不宜硬碰硬,但又不能放任未来师太不管,思来想去,任万银还是硬着头皮尝试着打圆场。
认错?这个女人叫我了两年相公,你觉得我对她的熟悉会亚于你?
高台上的那出戏因为赵永安乱了分寸的一句怒吼,变得愈发跌宕起伏。底下身为观众的江湖儿女们,连连溢出惊讶之叹。谁也没料到,赵家庄的小丫鬟摇身一变成了二少奶奶,更是没料到原来二少爷偶尔还兼职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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