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少年放到床上,重新盖好了被子,裴烨稍稍松一口气的时候,宫外却传来了殷亭素临盆的消息。
那时候裴烨正坐在床边闭目小憩,将将陷入昏沉间,就听外面殿外传来敲门声,小福子领着阿青走进来。
裴烨抬手按了按眉心,稍稍缓解彻夜的疲劳:“阿青,有什么事情吗?”
阿青此时一身凌乱,肩上头上皆落满了未及消融的白雪,一脸的惶急:“公子,您快回府吧。”
裴烨朝阿青使了个眼色,起身往外走,阿青立马会意的跟上,及至外殿,裴烨方开口问:“出了什么事情?”
“少夫人她临盆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临盆?”裴烨身子一顿,“离产期不是还有半月吗……几时的事情?”
“昨日半夜说是腹痛,夫人让请了产婆过去,折腾了一宿,却是直到此时还未……少夫人本还说您在宫中不让告诉您,后来便一直在唤您,公子您快回去吧!”
裴烨朝内殿看了一眼,吩咐道:“你先回府里看着,我随后就道。”
裴烨再回殿内的时候,晏江引正定定的看着门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不安,那湿漉漉的眼神,仿佛一只害怕被丢弃的小动物般,让看见的人不由心疼。
“你要走了,是吗?”裴烨听见少年这么问自己,他多想否定,可是这一刻,他的妻子和孩子还生死不明,理智让心中的天平无法因为这心疼而倾向眼前的少年,他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要好好的,臣会再来看你。”
床上的少年一阵沉默,最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裴烨心中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他露在空气里的手塞到了锦被中,转身走了出去。
雪天路滑,连坐下马儿都不敢疾驰,裴烨心中焦急,不耐之下干脆半路弃马运轻功而行。
一路直赶回南院,刚转过月门,突然被撞了一下,裴烨伸手扶住来人,定睛一看,却是殷亭素的陪嫁丫鬟暖秋。
小丫头看到裴烨,直接就哭了出来:“姑爷,您可算回来了,小姐,小姐她……呜呜……”
裴烨见暖秋词不达意,表达不清,便无心与她纠缠,扶着对方站稳了身子,疾步向主卧房的方向行去。
院子里出乎意料的安静,廊下站着群侍卫丫鬟和仆妇,具都沉默无言,裴烨目不斜视的走近,推开外间屋门,但见他爹娘和祖母都做在桌边,裴烨察言观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方要张口询问,内间木门“砰”一声大开,体型微胖的产婆从内室走了出来。
“里面如何了?”裴烨立马问道。
产婆被裴烨身上的气势骇了一跳,抬起袖子抹去脸上豆大的汗珠:“将军,少夫人难产,怕是,怕是难以两全了!”
裴烨大脑嗡的一声:“什么叫难以两全?”
产婆心中打鼓,然而该说的还是要说,于是硬着头皮道:“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将军快些做个决定吧!”
“怎么会这样?嬷嬷你想想办法,难道真的就没法子了吗?”一旁岑韵突然冲了上来,她紧紧的拽着接生婆的手,显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娘!”裴烨伸手揽住岑韵摇摇欲坠的身子,转而看向接生婆,“若真如此,就保住大人。”
产婆听着裴烨没有波澜的声音,感觉心中一寒,她这大半辈子,接生过的产妇数不胜数,还从不从见过这般冷静的人,旁的男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不是威逼利诱的求着自己保住两人,就是犹豫不定的难以抉择,可是眼前的男人似乎连思考都没有,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可是他血脉相连的亲骨肉啊……产婆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归结于这个男人的冷酷无情,不过这样的念头也不过一瞬而已,里面还有更严峻的情况等着自己,忙的敛了思绪转身进房。
接下来的等待,是一场更大的煎熬,又一个时辰过去,产房依旧没有穿出消息,裴烨想了想,终究让人去请了容浅陵,虽然知道荣贵妃的死,一定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可是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裴烨已顾不得那许多。
等到后来,天光都大亮了,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在房内帮忙的阿竹率先出来,已为人母的女子,见到裴烨的时候,砰的一下跪到了地上,眼中泪水决堤。
裴烨伸手去扶她,低声道:“阿竹,里面如何了?”虽是如此问,心中却已大略预感到什么,产房里面安静的可怕,亦无婴儿哭声,只怕……
“公子,小公子……没了,少夫人也……”阿竹伸手抹了一把脸,心中疼的厉害,自家公子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对他,“您快进去看看吧,少夫人她,产婆说少夫人快不行了,您去看看她吧!”
裴烨万没想到,事情远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坏,他进门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浓重的血腥味道,躺在床上的女子面白如纸,虚弱苍白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一双杏眸布满了血丝,内里透着无尽的疲倦,却是固执的不愿闭上。
“夫君……你……回来了……”殷亭素气若游丝的说,“孩子呢?让我看看他!”
裴烨心中抽痛,他要怎么说?那样残忍的事实……裴烨沉默一瞬:“他在睡觉呢,我抱给你看。”
殷亭素微微点了点头,满眼期待的看着裴烨。
一旁老嬷嬷闻言,犹豫着上前,将裹在襁褓中的孩子送到裴烨面前,低声的叹息:“是个小公子呢!”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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