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传出来,不光赖嬷嬷,就是赖大也是险些失魂,只是赖家现在虽然势大了,到底仗的是荣国府的势,离开了荣国府,一部尚书要拿捏自己,越发没有挣扎的余地。因而,赖家索性和王氏合作,但求平安度过此关。
所以,林家回京而不给贾母请安的事,在荣国府的下人中传遍了。说什么姑老爷高升了,便不将岳家瞧在眼里,什么当年老太爷全力提携姑老爷,没想到老太爷一去,就人走茶凉了。
这等闲话,自然很快便传进了贾母的耳朵里。刚开始贾母还没觉得怎么,只一日一日的,林家早就到了京城,却不来请安,贾母便心中不快起来。为着贾母这分不快,王氏和赖嬷嬷还做过一回好人。
王氏说姑太太以前虽然骄纵了些,到底对老太太最是孝顺不过的,定然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因贾母知道王氏和贾敏自来不睦,若是王氏一味说贾敏的好话,反而让人觉得别有用心了。王氏这一番话半褒半贬的,倒将贾母的心思拿捏得刚刚好。
至于赖嬷嬷,自然是将贾敏和林如海都极尽夸赞一番,又将那些胡乱瞎说的下人大骂一通,贾母听着才略顺气了一些。
在这样的各怀鬼胎中,林家终于给贾家下了帖子,次日登门请安。
但凡豪门旺族,大抵都是这样的,就算内里斗得你死我活,依旧会维持基本的体面,就算贾母对林家迟迟不来请安心怀不满,也不至于让林家吃闭门羹。
闭门羹倒是没吃,不过也跟吃了差不多。
林家一行人次日早起,换了衣裳,林如海骑高头大马,贾敏、黛玉、林佑并丫鬟婆子分别坐车,浩浩荡荡来了。过了宁国府,又至荣国府东仪门,却见仪门另改了黑油大门,且一道高墙和主院隔开了。
林家回京都半个月了,虽因各种原因这是头一回到荣国府,但贾敏早就问了荣国府的境况,也知道大哥哥不满二哥哥窃居正室,虽未搬出府,却单独辟院,另开大门。知道是一回事,如今真见了,又是另一回事,贾敏心中难免感叹娘家越发失了规矩。
再走半射之地,到了敕造荣国府正门,三间兽首大门依旧没开,十几个华冠丽服之人坐在门槛上。又往西走,便是西仪门,西仪门旁边的小门乃是西角门。
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角门是给下人奴仆走的,和外院下人房相通;需得绕道过了垂花门,才道主子住的内院。仪门是主子们平日走的,可直接过穿堂入内院,又和下人们隔开,又近便又防冲撞。至于中门,平日是不开的,只有婚丧嫁娶大事和迎接圣旨等才开。
因东边仪门被贾赦改成了东大院的大门,像林家这样的姻亲来访,便该开了西仪门迎接。
林如海见了荣国府如此的待客之道,略微皱眉。贾敏九年不曾回娘家,这还是丈夫高升呢,没想到就得到如此待遇,也是心下略微着恼。只黛玉透过车窗见了如此情景,并不觉得意外,这西角门,黛玉前世就走过一回。
西角门上的婆子见贵客到了,倒是忙起身迎上来,热情相邀。
贾敏坐在车上未动,只是冷笑一声道:“我自从中门抬出来后,就再没走过角门,今日带着丈夫子女回娘家,府上这样待客,没得让我丈夫子女误会我在娘家不受重视。今日开角门迎客不知道是谁的主意,给个准话。若是母亲这样待我,我日后少回来讨她老人家嫌就是。若不是她老人家的主意,我倒要看看是谁背着她老人家在我丈夫子女面前下我面子。”
现在的荣国府已经不是贾敏出阁前的荣国府了。不说贾代善故去多年,府上早就失了规矩,就说近两年发生的事。因着翻出了陈嬷嬷的旧事,赖嬷嬷和贾母离了心,倒暗地里跟贾王氏勾结,这些年贾家又本就是王氏做主掌管中馈,许多下人都换了贾王氏的亲信。
譬如今日在门房迎客的几个,只听说过这位姑奶奶在家的时候,金尊玉贵,排场大得很,但没人知道贾敏性子还这样烈啊。
其中一个婆子忙上来赔笑道:“姑太太这话可让奴才怎么自处?这原是奴才的不是。因为府上主子们出入的时候不多,太太说省得门开多了各个门都要人守着,且出入的人多了难免生事。所以咱们府上平日都开角门,就是老爷日常到衙门点卯,也都从角门进出了,并非单针对姑太太。这原本是我们做奴才的疏忽了,和主子不相干。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日日盼着姑太太回来,绝无轻慢之意。”
这婆子的话倒是有一半是实话。因荣国府东大院被贾赦隔开另辟大门,东仪门和东角门都是贾赦一房进出用的。贾政虽住在荣禧堂,出门却要绕道西边儿。自贾珠死后,荣国府需要经常出入的主子就贾政一个,便索性关了西仪门,日常主子们也从西角门出入。就是邢夫人去贾母房中请安,也是走的角门。
但是黛玉记得前世薛家进京,荣国府却是特意开了仪门,管家太太、管家奶奶亲自到门上迎接。怎么对薛家就可以开仪门迎接,对林家就疏忽了?
即便那婆子说的是实情,贾敏可不认这个账,冷笑道:“哪里来的奴才疏忽了?若是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就该打出去。当不好差事还有理了?”
正在这事,贾赦摇着扇子踱着步子走来了,道:“四妹妹回来了?四妹妹也不用着恼,现在的荣国府早就不似咱们父亲在的时候了,连我的家都叫你二嫂子当了,让你走一回角门,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四妹妹不嫌弃,不如到我的东院坐坐。东院虽小,我定然开大门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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