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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皇帝不言语,微微阖眸,手指轻敲桌案。厢中点燃沉香,不见蚊虫,在他身旁,平躺的红衣少年呼吸清浅,仿若入睡。
    数息后,始皇帝慢慢睁开眼睛,“二三子,去看看那些人有没有清醒。”
    兵马俑躬身一礼,“唯。”
    和林稚水一同昏迷的人并不能入嬴政的眼,当然也就没有资格被他记挂,多吩咐一句好好安置。不过,有郭大侠在这儿,他们也不用担心醒来后还是躺在阴寒的地面。
    兵马俑走过去时,正好碰上了他们一个个睁开双眼,透着满满的后怕,心有余悸之色不加掩饰地在面上表现出来。
    也不知在鬼蜮中遭遇了什么。
    一群人中,最后睁开眼睛的是王轻,和旁人不同,比起惊惧,她更多的是一股怅然,将剑抱在怀里,定定看了两眼,摸着剑鞘的手极其缓慢。
    随着动作,脑海中的回忆便也重新勾了起来。
    ……
    鬼路里,前头时,王轻见到了不少自己杀过的妖族和恶人,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合之敌。
    心中不免产生了轻蔑的心理。
    如果只是让她走马观花以前惩治过的恶徒,能有什么危险,难道她还能因为自己手下性命不少而自责吗?
    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个猎户。是那一百三十九个案子里,第一位死者。
    王轻:“……”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恍惚:“你是来寻仇的?”
    好吧,她承认,如果是一百三十九位死者中,非死有余辜那些人,她的确受不住良心的谴责。
    看到猎户从背上拿下长弓,搭箭拉弦,王轻抿了抿唇,明明自己没有被禁锢,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
    她知道,是那天晚上陪林稚水逐一道歉后引起的内疚,再一次充满心腔,使她喉咙好似堵棉花,双腿好像由铁锁捆住。情感令她自囚,画地为牢。
    羽箭“嗖”地飞射而来,王轻苦笑。
    林稚水啊林稚水,你可要害死我了。
    又转念一想:不,是我害的我自己。
    然而,那支箭从她身侧擦过,冲劲震起发丝,耳旁只有呼啸的风声,箭矢继续向前飞去,割裂了黑雾,露出青石砖路,幽蓝的鬼火光芒点点洒落。
    王轻浑身都是一僵。
    猎户:“昨天之前,如果我能触碰到你,我会不顾一切和你同归于尽。但是现在……”
    他顿了顿,指尖依旧搭在弓弦上,手指紧紧勒着牛筋,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
    “总之,你走吧。”
    王轻沉默着,转身走上鬼路,象征新关卡的鬼火“噗”地一白,身后传来猎户的声音:“请替我向那小公子道谢。”
    “……好。”
    再往后的鬼魂,几乎是一路轻轻放过。
    放她过关的鬼魂,每一个都请她向林稚水道谢,踏在鬼路上,身后乳白的鬼火也似乎染上了温度,闪烁时,是人心的跳动频率。
    “头儿?”
    王轻猛然回神,看向目露关切的下属,“没事,我只是……”她似乎是笑了一下,“碰到了一些事情,心口涨得难受。回去后,喊几个人来替我整理卷宗,我要去探望一些死者的家人——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下属:“头儿有些不太一样了。”
    “不一样?”
    “嗯。”
    以前的头儿,将全身心都投入抗妖中,虽然会说会笑,却如同她蒙着的黑纱,隔了一层,看不太真切,可就在刚才,她像是重新披上了属于人的皮囊,更加的有了温度。
    *
    嬴政听完兵马俑的汇报,微微颔首。
    阮小七天生对于皇权就没有惧意,往马车走近:“他们都醒了,林兄弟还没醒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嬴政没跟他计较态度问题,毕竟这也不是他的臣民,只是神色颇有些冷淡:“没出问题。稍等片刻,他就会清醒。”
    阮小七一愣:“你确定?”
    “君无戏言。”
    吴用把人拉过去:“秦皇的意思是,那些人突然醒来,肯定是林兄弟做了什么,而林兄弟没醒,应当是有事耽搁了。”
    确实是耽搁了,耽搁他的还是要事。
    粲粲三千里的树冠之下,林稚水摸着桃木,侧头看向郁垒:“上神,我想问一下,桃木做成的塑像,是不是可以直接把亡者带回阳间?”
    “一上来就问这样严重的问题?”
    郁垒抬手,一根桃木枝“咔嚓”折断,落到他手心时,变为未开锋的桃木剑。
    剑尖指着林稚水脖颈,郁垒面庞忽地失了表情,看上去非常六亲不认:“你不怕多有冒犯?”
    林稚水笑着反问:“桃木剑诛邪,上神难道要违反自己定下来的规则?”
    郁垒也笑了,桃木剑重新变为桃木,一整节又粗又大的枝条被抛到林稚水怀里,“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宝物。”
    林稚水抱着桃木,眼珠一转,“所以,我的问题……”
    “超出了我们回答的范围。”郁垒端起酒盏,喝了一口后,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你觉得是不是呢?”
    林稚水抿唇一笑,往椅背上靠,一手拿桃木,一手摸肚子:“有点想我家土烟囱里飘出来的炊烟了。”
    神荼把手放在桌上,本该是平放,紧贴桌面的掌心,慢慢拱高,露出其下粉嫩嫩的一团,“知道你饿了,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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