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心腹陪房忙点头称是。李夫人怔了一会,方道:“那几个人送到老爷的庄子上去罢,后头的事交给庄上的人处置就是。至于大嬷嬷,她是猪油蒙了心,醒不过来了——罢,罢!也一并送去罢,就说叫她在庄上养老。”
“是,是。”心腹战栗不敢求情。
所谓老爷的庄子其实不产粮食果蔬,从来只见往里送人不见回来的,其内阴私不足为外人道。
留下‘义女’亲香了几日,王熙凤便亲自来接,李夫人百般不舍,目送车架走远直到看不见了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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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与熙凤私底下说了些什么,杜云安无从得知,只觉凤姐看自己的眼神颇怪异,一时歆羡一时不齿,一时可怜一时妒忌,直叫杜云安浑身难受。
凤姐携着她的手,一路往上房走,此时荣府中十停人有九停人都知道王家舅太太回家来做的头一件大事就是认了杜云安做干女儿。杜云安此时来,引动了好些人来看,那些人的神情似乎在说:“这杜云安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儿,竟引得舅太太如此器重?”“昨儿还与我们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今儿就做了‘小姐’了,何德何能哩!”
“老祖宗,看我把谁带来了!”花厅的帘子方才打起,熙凤就扬声笑道。
“快,云妹妹,拜见老祖宗!”凤姐推她,鸳鸯忙亲自捧了蒲团放在榻前。
杜云安是作为小姐头一次来荣府,叫她正经拜见贾母是这府里拿她做正派小辈看待的意思,云安不能不领情,于是深深一拜。
贾母坐在上面喜欢的无可不可:“快扶起来!好孩子,你果然是个有福气有造化的,如今我也称得你一声‘表祖母’啦,你只安心好好在我这里住着。若有谁不好,或是少什么东西,只管告诉你姐姐去。”
说着就又问凤姐道:“舅太太到底是什么病症?今年咱们这几家忒难过了些,竟是些伤心事,越近年下,越叫我提心吊胆。”
云安心中自思:“难道李夫人称病了,怪不得她说只叫我好生跟着来,不必担忧其他。”
想着,只听凤姐回道:“舅太太娘家只那一个弟兄,如今年纪轻轻的走了,任谁都受不住。唉,原是心病,这一路益发重了,人也懒懒的,每日有大半的时候都是直着眼不说不动,把阖家都吓坏了——也是我这妹妹八字生得极妙,戒台寺的高僧亲自批算的,说于她本人虽不大好,却最补和旁人的命数,能使舅太太‘如枯苗得雨,勃然而兴’……”
“虽比从前大好了,可舅太太到底有了春秋,太医嘱咐静养为先,我想着她一个人在那边怪闷的,不如咱们这里热闹,索性接她来住些时日。老太太最疼爱我们这些小辈儿,她来了岂有不喜欢的。况且妹妹早年养在外面受了不少苦,我私心里要她过些轻松快活日子。”
贾母笑道:“你思虑的周全,这很好。”又对杜云安道:“你二妹妹已叫人给你收拾了屋子出来。我知道你们小姊妹处的最好,日后仍和你二妹妹和林妹妹住在平明楼,也熟便些。”
又对地下来见新姊妹的一众女孩子道:“我最爱孙女们养活在我跟前儿,你们且要好好相处。”
当下,迎春和黛玉脸上的笑比旁人更真更灿烂,姊妹们都笑盈盈的应“是”。
“如今迎丫头三个一处倒不孤单了,我只怕你们说我偏心。”贾母笑道:“这样儿,宝丫头也别镇日闷在家里头,同我们探丫头做个伴儿,你姊妹同住致远斋,岂不十分好。”
又命李纨搬去露微堂去住:“兰哥儿才丁点儿大,作甚整日不出来,我想他与四丫头倒能顽到一处去。有你照看着这两个最小的,我才放心。”
露微堂人气足,也更宽敞,李纨本就觉的她儿子憋在家中无甚玩伴而有些呆,不如别的孩子机灵,因此贾母的话极是称愿。她本来就担着照管惜春的责任,现如今搬过去住下就更便利了。
此时,别人尚还忍的,唯有贾宝玉听贾母如此吩咐,喜的直拍膝喟叹:“老天,这天下的精华灵秀,岂不是都到我家里了!”
探春听了,刮刮脸儿笑话他:“多早晚的时候二哥哥还云妹妹长云妹妹短的,如今见了云姐姐,就不记得云妹妹了。”
“该死,该死!竟忘了她!”宝玉顿足,回身扭股糖似的挨进贾母怀里撒娇:“老祖宗使人把云妹妹接来罢,家里来了这些姐姐妹妹,好不热闹,我却忘了云妹妹在那边孤孤单单的,她知道了岂不怪罪我。”
“好好好。”贾母揽着他答应。
宝玉还不依,立逼着马上去接,贾母只好命人备车架去史侯府接史湘云来小住。
“别的姊妹都有伴儿,等云妹妹来了,仍旧叫她住在碧纱橱里,我随老祖宗在暖阁里……”宝玉笑道。
贾母看了和姊妹们说笑的黛玉一眼,没同意:“你在碧纱橱里住的好好的,又折腾什么。你云妹妹来了,我叫她去和三丫头宝丫头住,她和黛玉、宝钗、云安三个原本不相识,住的近了才更益与姊妹们亲香,你可不许闹夭,不然仔细你妹妹捶你。”
“老祖宗替云妹妹想的周全,不过依我说,倒叫云姐姐和云妹妹住一起才好玩呢,大家说笑起来,只怕一会子就晕了。”
“你这个促狭鬼儿,不好胡闹,湘云丫头知道了要生气,日后你叫云安丫头‘安姐姐’就是,非要都云来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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